鈴聲響了，歐陽雅丹睜開眼睛，伸出手按停了放在床頭柜上的鬧鐘。

往常鬧鐘響起時，太陽公公早就把影子投在墻上了。可今天早晨，它卻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偷偷地躲進(jìn)云層里不肯出來。

歐陽雅丹在松軟的大床上伸了個舒服的懶腰，身體上的某個關(guān)節(jié)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仿佛剛剛鉆出地面的禾苗正在春天里拔節(jié)一樣，整個身體的細(xì)胞都被喚醒了。

她用手推了推睡在旁邊的丈夫陳楚升，帶著幾分慵懶卻又溫柔地說：“老公，快起床了，今天你不是還有幾臺手術(shù)嗎？”

陳楚升早就醒了，他把頭枕在雙手上，睜大眼睛望著天棚上那盞圓形的三頭復(fù)古吊燈，眼睛卻一眨不眨，身體也一動不動，好像有什么心事。

聽見妻子喊起床，他把手從頭底下抽了出來，將平躺在床上的身體轉(zhuǎn)向歐陽雅丹，展開雙臂，把她圈在自己健壯的身體和兩條胳膊中間，歐陽雅丹苗條又凸凹有致的身體瞬間就被陳楚升抱得緊緊的，動彈不得。

“快起來老公，一會兒你上班就來不及了。”

歐陽雅丹一邊說話一邊用力去掰陳楚升抱在自己胸前的兩只大手，可是那雙手就像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套住了她的身體，越掙越緊。

歐陽雅丹見自己掙脫不出來，索性放棄了掙扎的欲望，躺在陳楚升溫暖的懷抱里不動了。陳楚升就這樣抱著她，把頭深深埋在她帶著洗發(fā)水香味的長發(fā)里。

“雅丹。”過了好長一會兒時間，陳楚升仿佛才從睡夢中醒來的樣子，從喉嚨里發(fā)出了低沉的呼喚。

“什么事？”歐陽雅丹并沒有挪動身體，而是安靜地躺在他的懷里問道。

“我有個事兒想跟你說。”陳楚升的聲音帶著幾分凝重和滄桑。

“哎呀，賴皮，快說吧，我聽著呢。”

歐陽雅丹說完這句話，把頭從枕頭上挪動了一下，將壓在枕頭上的耳朵也露了出來，做出一副認(rèn)真聽話的樣子。可是等了好一陣兒，陳楚升那邊卻又遲遲地沒了下文。

昨天夜里陳楚升回來得很晚。快下班的時候，他曾經(jīng)給歐陽雅丹發(fā)過一個短信，說晚上有手術(shù)，不用等，讓她早點睡覺。半夜時分，歐陽雅丹在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了陳楚升的開門聲，至于那個時候到底是幾點，她睡意朦朧的，就不知道了。

歐陽雅丹聽陳楚升沒有聲音，以為他又睡著了。抬頭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鬧鐘，就又去挪動放在自己胸前的那兩只大手。她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起床，就來不及給陳楚升做早餐了。

“雅丹，我愛你。”楚升的手沒有動，緊接著卻說出了讓歐陽雅丹很意外的一句話。

“哈哈，楚升，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啊，哈哈，不然大清早咋說起甜言蜜語了呢？”歐陽雅丹聽了那句話，也不知這句話在陳楚升嘴里醞釀了多長時間，忍不住嘴角向上揚起，呵呵地笑了起來。

陳楚升是個一米八二的大個子男人，加上他的濃眉大眼，高挺筆直的鼻梁，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粗獷又豪放。別看他的外表形象是個典型的東北漢子，見了女人卻會變得笨嘴拙舌，即使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也很少說那些溫存肉麻的話。就連他平時喊妻子的名字，也會根據(jù)場合有三種不同叫法，朋友們都笑話他，說他是個“老古董”。

陳楚升對妻子的稱呼中，最常見的就是連名帶姓地稱呼“歐陽雅丹”，這幾個字總愛從他嘴里一齊嘰里咕嚕地往外蹦。第二種稱呼就是“歐陽”，每當(dāng)與朋友們在一起聚會時，大家都喜歡稱歐陽雅丹為“歐陽”，說這個姓氏自帶了幾分文雅，這時的楚升，也會和其他人一樣稱呼妻子為“歐陽”。至于“雅丹”兩個字，卻是陳楚升所用次數(shù)最少的一種叫法，就因為這，歐陽雅丹沒少嗔怪陳楚升。

陳楚升也會在喝多了酒的時候紅著臉告訴歐陽雅丹一些悄悄話，說自己雖然不會主動和女孩子交往，可是，他的女人緣卻好得很，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真愛歐陽雅丹，愿意給做他女朋友的漂亮女人多得是。

這個時候，歐陽雅丹就會笑著聽他說的那些醉話，心里也并不當(dāng)真，因為她知道陳楚升的人品，也堅信丈夫?qū)ψ约旱摹俺嗄懼倚摹薄?

陳楚升的確挺招女孩子喜歡，也招同事、朋友和患者家屬喜歡，這些歐陽雅丹都知道。

陳楚升不僅外表帥氣，而且寬厚友愛、品德優(yōu)良、鉆研業(yè)務(wù)、醫(yī)術(shù)精湛，他用一雙大手承擔(dān)起生命所托，延續(xù)了許多患者垂危的生命。他在患者眼里，就像是從烏云層里照射出來的那道光，讓那些在生命線上苦苦掙扎的人看到了希望。

“雅丹，我真的有話要說。”陳楚升再一次對歐陽雅丹說出這句話，好像已經(jīng)下了決心似的。

“老公，乖，別賴皮了，快起床吧，你來不及上班了，晚上回來再說。”歐陽雅丹終于將自己的身體從兩只大手中抽離出來，披上睡袍，雙腳在床邊摸索，尋找拖鞋。

“雅丹……”陳楚升這句話還沒說完，歐陽雅丹已經(jīng)趿拉著拖鞋從臥室走到了衛(wèi)生間。她打開了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瞬間就把陳楚升還沒有說完的話給淹沒了。

陳楚升怔怔地從床上坐起來，臉色有些蒼白。他深夜一點半才回家，早晨6點鐘又被妻子催著起床，可能是由于睡眠不足，整個人看起來有點憔悴。

然而讓陳楚升憔悴的，并不是這個原因，而是他心里藏著的秘密，這秘密讓他心緒不寧，甚至讓他感到窒息。

這個秘密如何讓歐陽雅丹知道，是昨天夜里和朋友商量好的。可是清晨陳楚升幾次張嘴，都被歐陽雅丹攔了下來。

等他穿好衣服，洗漱完畢，歐陽雅丹已經(jīng)把早餐做好了。

陳楚升看著妻子精心準(zhǔn)備的食物，已經(jīng)擺在了插著淡粉色百合花的長條形桌案上，餐桌上的燭臺里還放著沾著燭淚的尚未燃盡的紅燭。冒著熱氣的紅棗玉米豆?jié){、牛奶、紫薯放在純白色的精致餐具里，昨天晚上做好的葡萄干面包和菠菜蛋卷，好像是大師剛剛設(shè)計出來的藝術(shù)品，一件件在餐桌上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

歐陽雅丹從廚房里走出來，手里端著一盤黃綠紫三種不同顏色的蔬菜沙拉，看見陳楚升站在餐桌旁，卻沒有打算坐下來吃飯的意思，這才察覺到今日的他確與往日有些不同。

如果是平時，陳楚升一定會風(fēng)卷殘云般將妻子為他精心準(zhǔn)備的食物吃掉。歐陽雅丹最喜歡看丈夫吃飯時的樣子，特別有成就感。可是今天，陳楚升卻沒有什么胃口，他只是站在餐桌旁，用筷子夾起一塊菠菜蛋卷放進(jìn)嘴里，又喝了一杯紅棗玉米豆?jié){，草草地結(jié)束了這頓豐盛的早餐。

歐陽雅丹看著丈夫略顯疲憊的面頰，兩道濃密的眉毛，像兩道劍鋒高高地掛在前額上。寬闊的眉心和黑眉下，是一雙深沉果決的眼睛。依然英俊的臉龐，占盡了四十歲男人應(yīng)有的風(fēng)度。那一頭因為過度勞累已經(jīng)全部變白的頭發(fā)，不但沒有讓他顯得蒼老，反而使他增加了學(xué)者的氣質(zhì)和文雅。

“楚升，你是不是太累了？你昨晚做的手術(shù)順利嗎？”歐陽雅丹感覺到了丈夫的異樣。

“是不是昨晚的手術(shù)出了醫(yī)療事故？”歐陽雅丹自己在心里胡亂地猜測著，可是她馬上又否定了這個不好的想法。因為她知道陳楚升的醫(yī)術(shù)水平在全國排名也是名列前茅的。“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楚升，你早起時說有什么事情要告訴我，你說吧。”想到這里，歐陽雅丹又把目光聚到陳楚升那張帥氣俊朗的臉上，輕聲地問著陳楚升。

看著陳楚升疲倦又蒼白的面容，還有明顯寫到他臉上的心事，讓歐陽雅丹為自己起床時沒有好好聽丈夫講話而有些自責(zé)。

“也沒什么大事兒，現(xiàn)在我得上班去了，等晚上回來再說吧。”陳楚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將它們緩緩地呼出來，好像通過這一呼一吸，就把沒說出來的那些話給釋放了一樣。

這個細(xì)小的動作歐陽雅丹并沒有察覺到，她相信，絕對不會有糟糕的事情發(fā)生在自己丈夫身上。

見楚升沒有什么胃口，只是簡單地吃了一點東西，她自己便也隨便地吃了一小塊面包和一點兒蔬菜沙拉，又喝了一杯熱牛奶，然后就給住在院子里的“邦德”準(zhǔn)備吃的東西去了。

“邦德”是一條狗，是陳楚升和歐陽雅丹養(yǎng)了5年的黑色拉布拉多犬。別看它不會說話，卻非常聰明、乖巧、善解人意，而且還機警活潑、對人忠誠。

這條狗在他們的生活占著非常重要的地位。

陳楚升和歐陽雅丹兩人雖然已經(jīng)結(jié)婚10年了，卻一直沒有孩子，尤其是歐陽雅丹在家的時間多，陳楚升擔(dān)心她一個人在家會寂寞，于是就找朋友買了這條拉布拉多犬。

這條狗也是和兩個人有緣，他們都非常喜歡它，把它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樣。“邦德”也通人性，把陳楚升夫妻倆當(dāng)成了自己的親人，每天像個“跟屁蟲”一樣，在他們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使得“邦德”在家里的地位非常高。

陳楚升穿好了外衣，腳步卻有些遲緩。他望著妻子向院子走去時邁著歡快的小碎步，又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隨后拿起豐田吉普車的鑰匙，走出家門，開車上班去了。

陳楚升把車開出院子大門的時候，歐陽雅丹正在忙著給角落里那座城堡似的小矮房主人“邦德”喂好吃的雞胸肉呢，等她聽見汽車的聲音時，車已經(jīng)離開了院子向著遠(yuǎn)方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