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府。
一個不再溫和的人深夜潛入。
……
素冬是聶榮貼身侍女。
在聶府中地位也大有不同。
與普通侍女相比,她只需要照顧聶榮起居即可,而府中眾人皆知,大公子聶榮為人正直,待人和藹,雖在刑部任職,但平素對待府中下人卻是半分苛刻也沒有的。
但府中下人也絕不敢慢怠大公子,因為大公子可是已然定等一次,即將定等二次的圣儒。
圣儒在大周百姓眼中,是與普通百姓差開等級的貴族一階,天生就該主宰萬民生死。
天子在上,圣儒在下,這便是大周三百年的統治等級,往后延續萬年亦不可能變化。
今天素冬起的格外早,準備親手為大公子調羹作粥,因為昨晚大公子通宵達旦的苦學,她知道那是因為大公子得了一本新學,名為《六部天官》。
大公子之前已然大半年無所寸進的學問,似是在近日由此經學得到開解,眼瞧著如果再進一步,能定等百字,就可晉升為主官一階。
由此,便能承繼聶氏門楣,不綴家學了……
那是我的!
一個念頭忽得涌進素冬腦中,正在擇米的素冬便是一愣,誰在說話?
四周只有一位廚娘。
“你方才說話了?”素冬問。
廚娘茫然搖頭。
卻是怪事。
煮粥過程中,素冬再次浮想聯翩。
想到曾經學問天賦驚人的大公子多年無大進步。
想到老爺說大公子心機太重不適合《心學》。
想到老爺說大公子對《心學》理解還不如大小姐,如不是女子不能定等晉官,《心學》希望應在大小姐身上。
想到大公子近年來時常為經學苦悶,而她也只能陪伴枕席聊作安慰……
嘖嘖。會玩。
又一個念頭傳出來。
素冬茫然站定,誰?
環顧四周,仍是無人,這時她已手端食盤,盤上有粥,正往大公子書房走去,方才盡顧著亂想了,怎么煮好的粥,怎么端起盤,竟都忘了。
肯定是起得太早了。
素冬略一遲疑,便仍舉步去往書房。
剁剁。
敲門。
“進來?!贝蠊訙匚臓栄诺穆曇魝鱽?,素冬心便醉了。
等門扉乍開,顯出大公子長身玉立,持卷細攬的身形,那沉醉便如六月里蜂蜜采食的花蜜,一點一滴貫進心窩里。
素冬情不自禁的抿嘴笑,又覺羞怯便低頭,整理下心情,才說:“公子你夙夜苦讀辛苦了,我煮了一碗蓮子粥,清心去火養神,你吃一點吧?!?
“正好餓了?!贝蠊迂S神如玉的一笑,素冬便用欣賞絕美珠寶首飾的目光欣賞著這一切。
“你看什么?”大公子問。
素冬羞赫一笑:“瞅你咋滴!”
兩人都愣了。
……
吱嗄聲響。
素冬推開自己房間的門,跨步進門,合上門,背靠門扉,仍然覺得心中驚疑不定,愧疚難言。
她怎么能對公子說出那種粗俗之言,公子嘴上說不在意,心中肯定討厭她了,要是把她降為普通侍女,那她還不如去死呢!
也沒那么嚴重。
一份工作嘛。
另外一個念頭在心中涌出來。
“誰!”
素冬已經記不清這是今天第幾遭了,這些不該出現的念頭總在心中反反復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所以雖然喊了這一聲,但卻不覺得真會有人回應,所以當她左右環顧,看到有一個人,正坐在她的梳妝臺前,對鏡梳頭時,她是有點驚訝的。
作為貼身侍女,素冬房間較大,入門隔有屏風,不能直望床榻,而梳妝臺就在床榻一側,隔著屏風,只能看到其身影模糊。
“誰在那?是秋竹么?”
秋竹是府中與她交好的一個侍女,兩人常有走動,但也不會私自進她的閨房啊。
沒回應。
卻有輕輕咳聲,那只露背影之人在輕咳,是那種止不住又被強按住在口中的悶咳。
一邊咳,那女子一邊對鏡梳妝,似是沒有聽聞素冬聲音那樣,在慢慢梳頭。
素冬心中疑竇叢生,忍不住邁步過去,繞過屏風,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女子背影,既覺十分眼熟,又覺十分陌生,這種感受帶著讓人心底發毛的新奇。
像是有個恐怖至極的真相正等著她去揭開。
在哪見過她呢……
她是誰呢……
素冬再走幾步,等角度正好,看到鏡中之臉時,那宛如畫像般一模一樣的兩張臉,讓她忽得明白一事:
那就是我。
所以背影陌生又眼熟。
因為除在鏡中外,她從未真正見過自己的背影。
一個人這一生也不可能真正望見自己的背影。
我坐在那里梳頭。
那我又是誰?
鏡中之人向她一笑。
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這一笑,帶來一種毛骨悚然的驚懼感,瞬間擊穿了素冬的心房,她驟然張大嘴,準備發出這一生中最為尖銳的驚叫聲。
但馬上,一條無形之繩從她腳腕上纏,如同靈蛇那般飛快穿行,將其從腳腕到嘴巴纏得結結實實,半絲縫隙也不留。
被綁成繭樣的素冬,駭然倒地,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把眼睛瞪得溜圓,驚恐萬分的瞧著另外一個她正在那里對她笑。
梳頭。
描眉。
涂胭脂。
涂唇彩。
除偶爾一陣悶咳,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室內氣氛安靜至極,但素冬心里的恐懼已經節節攀升要漲破她的大腦了。
這是什么!
為什么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她要對她做什么!
她會被吃掉么?
但她沒對她做什么,當然也不會被吃掉。
等那個她畫妝完畢,裊裊婷婷站起,搖搖曳曳向門外走去的時候,一個詞終于在素冬腦中迸出:
妖魔!
這妖魔不是想要吃她。
這妖魔偽作她要去害公子!
想及此處,一直被恐懼魘住的素冬猛得燃起絕大勇氣,開始像是蛇一樣扭動身體試圖做些什么。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瞧著那個妖魔在門口又回眸向她一笑,輕咳兩聲,隨即就掩門而去,房間關上那一刻,窗外明媚陽光也被隔絕,素冬也宛如被隔絕了最后的希望,雙目中淚水緩緩流下。
公子……!
……
公子啊。
想你啦。
你在書房還好嘛?
我的《六部天官》好看嘛~
如果看不懂的話,我來幫你啦~
張四皓哼著自己編的歌曲一路腳步輕盈往聶府書房走過去。
對了。
別忘了扭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