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先生倒負手走到場中,與張四皓隔著十步相對。
他甩甩博袖,正正頭冠,先對高座的程朱拱手作禮,才開口道:“我乃大周歷二八二年定等,座師便是程公,得程公教誨,治《周禮》二十載,終得“六律、六同、五聲、八音、六舞,大合樂”,以至神、鬼、示,以和萬邦、以諧萬民、以安賓客、以說遠人……”
砰!
張四皓一拳打在他臉上,字魂環繞,卸了一大半的力,卻仍然是重拳覆面,打得他倒翻出去,久久未能起身。
在座皆愕然。
蘇儀掩面,忙跑過去拉著張四皓,低聲問他:“不是說了要先報神通來歷,才能打么!”
我以為他報完了啊,那么長!張四皓也懷疑,還沒說完?
“他報完了你報,都報完了才能打!”蘇儀低聲催促,“快說對不起!”
說是道歉。
但也只能是蘇儀道歉。
“豎子無禮!”申先生爬了起來,一只眼烏青,鬢發散亂,指著張四皓怒斥其不遵規矩。
“我家先生以為你講完了,申先生,你應該快點,我家先生說對不住了,要不你打他一拳?!碧K儀道歉也顯得很倨傲,這對圣儒來說則是正確態度。
“我豈會與你這般小兒一樣見識!”申先生揉了揉眼睛,理了理發,正了正冠,哼聲道:“我之神通名曰‘六律六同’大合之樂!”
張四皓則伸出右手舉手示意。
蘇儀說:“我家先生治《西瓜經》,字魂曰‘打你個大西瓜’?!?
什么?
眾人面面相覷。
“你剛才說什么?什么經?”傅嘏代言人最先提問。
“《西瓜經》。”蘇儀重復,“是我家先生之先祖集十三經中周易、尚書、周禮、禮儀、禮記等經文所注,乃是家學,不值一曬?!?
有人感慨,“早知塞外傳承與中原不同,沒想到竟會生出如此差異,《西瓜經》,真是從未聽聞?!?
有人不屑,“域外野宗,也敢為十三經作注,真是貽笑大方?!?
議論聲中,傅嘏心想果然先試探一下這塞外苦儒是對的,圣儒道中,十三經外,家學無數,誰知道會生出怎樣奇詭的神通。
能打了么……張四皓拿瘞神針挖了挖耳朵。
打?蘇儀瞧著那邊申先生已經擺開姿,覺得應該可以了吧?
張四皓向前一步,眼前卻忽得一花,如同孔雀開屏般,綻放出無數條申先生的身影。
哎……這什么玩意?張四皓一愣,就見身前身后皆是申先生,像是走馬燈一樣圍著他轉,且還伴著一種“叮叮咚咚”的音律之聲,時爾又忽起變化,音樂節拍與身姿變化同步,令人目眩神迷。
“申先生治《周禮》之功令人贊嘆?!庇腥擞^之擊節叫好,“此舞翩翩,此音靡靡,你看那塞外野宗,已然目眩神迷不能動彈,馬上就要敗下陣來?!?
“申先生已研通“六律、六同”,等“五聲、八音、六舞”全部通讀透徹,怕是定等百字生儒有望,又是我周國一位柱石?!?
“恭賀程公門下再添柱石之臣!”
“恭賀程公~”
一派恭維聲中,傅嘏心中不以為然,這申巳時年近四旬才定等十字蒙儒,且只得一個四字神通,資質絕非上等,神通還要再添六字,恐怕還得十幾年的苦讀,到時發也白、眼也花、腦也昏,想要定等,難如登天。
圣儒道也難抵歲月磨礪,除非成就千字正魂,生出儒魂,才能像是程朱公一樣年愈八旬而欲老彌堅……
砰!
傅嘏這邊正想思緒蔓延,那邊傳來一聲巨響。
就見申巳時抱著腦袋后退幾步,拉倒揉撮,那額頭上卻是腫起一個碗大的包。
這邊張四皓手持一柄戒尺,凌空揮舞著,臉上生出厭煩之色。
蘇儀便替張四皓發聲:“我家先生說,晃來晃去的煩死了!就只有這點本事?”
“塞外蠻兒,竟敢輕乎于我!”申巳時怒目欲睚,頂著那個碗大的包又沖了上來,口中嗚嗚作聲,身形變化萬千,繞著張四皓繼續轉。
砰!
張四皓又是一記戒尺拍在他腦袋上。
申巳時腦袋上被敲出第二個包,目中是不可置信之色:“你怎么可能窺破我真身所在!我不信!”
再沖。
再挨打。
這次上來就挨了打。
申巳時腦袋上鮮血嘩嘩的流,已然遮掩視線,他用手一抹,面容愈發凌厲凄慘:“我不信?。?!”
來啊~
張四皓躍躍欲試拎著戒尺作棒球擊打之式。
“且慢?!背讨斓谝淮伟l聲,“已時你退下。”
程朱一開口,申巳時再有不甘也只能退下,喚了一聲“程公”已是語聲嗚咽,淚水混在頭上流下的鮮血中不見蹤影。
傅嘏凝視張四皓,意識到此事不是這么簡單,張四皓稱他修煉的是《西瓜經》,有一處六字的神通,但怕是不止如此吧?
“你且過來?!背讨煜驈埶酿┱惺?,壽星公似的臉上,顯露出一絲和藹微笑。
張四皓望了蘇儀一眼。
蘇儀馬上說:“小子出身塞外,周身風塵,不敢污染程公耳目。”
“呵呵?!背讨煨α讼?,伸手一招,無數字魂如同虹彩般飛出,又如長索般繞張四皓一周,張四皓欲抵抗,但那字魂之力重愈千斤、萬斤,力巨祭文都頂不住,整個人動彈不得,就被字魂長索扯向了程朱。
“程公你要干嘛!你是圣儒長輩不能以大欺小這太不要臉了……”蘇儀嚷出聲來。
啪!
就見程朱彈出一字字魂,擊在蘇儀胸口,蘇儀就被彈飛出去,劃出一個迅疾無比的弧線墜出亭外。
“讓我看看《西瓜經》。”程朱笑著打量著張四皓手掌,輕一撫,蘇儀涂抹的痕跡已然消失,八字倒映祭文盡數顯露。
“不止如此吧。”程朱一轉手,被凌空以字魂拿捏的張四皓就更近了,又轉了個,耳畔的四字辯機祭文亦是無法隱藏。
“竟然還有?!背讨煊指Q見了張四皓頭頂的四字圣光祭文,“足足十六字字魂,三處神通顯現,且是老夫從未見過的字魂,不愧是塞外苦儒啊?!?
十六字字魂!
三處神通!
程朱幾句話,讓在場眾人皆是震驚,連一直在哭的申巳時都驚呆了,他治《周禮》二十載才得一個四字神通,這塞外苦儒才多大年紀,修一本不在十三經內的《西瓜經》,竟然已有一處八字神通、兩處四字神通!
這是天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