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鴉雀無聲,只有風刮出的嗚咽聲。
‘小崽子,竟敢跟我齜牙。’
馮執事看著蘇不易,目光陰沉,深吸一口氣,質問道:
“小小年紀,出手竟如此狠辣,有點太過了吧。”
蘇不易淡然回應:“擂臺比試,受傷乃是在所難免,馮執事身為武人,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么?”
他用馮執事之前說的話作為回應。
又道:“他沒有開口認輸,戰斗就要繼續進行,我全力以赴,是對對手最大的尊重。”
“好!”
李父心頭快意之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只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透著舒爽,不由大聲喝彩。
李維所在的位置距離擂臺極近,剛才蘇不易說的那句‘他叫我大師兄’,聲音雖然很輕,但他聽的清清楚楚。
剛上擂臺時,周默問蘇不易的名字,蘇不易沒有回答,直到發出最后一擊時,才做出了回應。
沒有說自己的名字,而是說出這句話,含義不問自明:
我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欺辱了認我當大師兄的人,所以你要承擔這個慘痛的結果。
李維心潮彭拜,不能自已,臉漲得通紅,和喝醉酒一樣。
‘大丈夫當如是啊!’
李維眼中滿是崇拜。
他之前和蘇不易雖說在星火營相處不錯,但他對星火營的榮譽感,主要還是來自于宋青衣和陳行甲這兩個大人物。
現在,卻是不一樣了,他的認同感有一部分偏移到了蘇不易這個大師兄身上。
李維卻是不知道,蘇不易從小生活在人情冷漠的蘇家,又遭逢大變,這種人要么會極度冷漠,要么會極度滾燙熱烈。
有人說要是一個人心里滿是苦,那要多少甜才能填滿。
答案是心中滿是苦澀的人,一絲甜就能填滿。
蘇不易的經歷造就了他的性格,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仇必報。
所以,李維既然叫他大師兄,心里也把他當大師兄,那么,他就一定會為其出頭。
‘我這個兄弟當真了不得啊。’
王伏虎看著蘇不易,心頭低語。
林芊眼中滿是贊賞,‘此種滾燙熱血之人,成為并肩作戰,生死相托的隊友再合適不過,一定要拉他進入獵殺隊!’
‘此子性情剛硬,殺伐果斷,恩怨分明,又極為護短,此種人能夠在短時間內凝聚人心,正是那種能夠攪動風云的人物!’
云宮主一雙渾濁的眼睛,精光四射。
那褚院長則是目光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
馮執事不由勃然大怒,但又找不出什么話來反駁。
云宮主輕咳一聲,緩緩站起身來,剛準備要宣布蘇不易獲得進入青木宮資格。
就在這時,他似乎感受到什么,眼角一跳,朝著廣場外望去。
那褚院長也是一樣,站起身來,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廣場外。
“一個小小的入學考核,沒想到竟然有這么多破事,對我們古修有這么大惡意。莫非,你們真當我古修無人!”
一道沙啞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廣場的盡頭,走來一名滿面風霜,微微駝背,一身粗布麻衣的中年人。
正是陳行甲。
他身后跟著李記,顯然是被李記請到這邊的。
李記身為李家之人,自然知道陳行甲的住處,只是李家之人嚴令,一般情況下不準去打擾兩位大人。
可剛才遭受到馮執事連番刁難,李維又受傷了,李記心頭憋火,哪里忍得住。
陳行甲在訓練營時,所有人對其非常尊重,但他并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李記對其敬大于畏,所以也就鼓足勇氣過去請陳行甲出頭。
陳行甲一步步走來,目光從場上掃過。
武者之道有目擊之說。
說到底就是通過氣勢來壓迫敵人,從而讓敵人未戰先怯。
陳行甲并沒有刻意為之,但他目光所致,所有人都是不由的精神緊繃,覺得呼吸有點困難,低下了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一步步走過來,行動間帶起的風聲,化作一團團亂流,仿佛小蛇般在廣場上游動。
整個廣場的空氣,瞬間如同煮沸的水一般,掀起波瀾。
這點氣勢只是外溢的一絲罷了,真正首當其中的是褚院長。
褚院長面色煞白,看著陳行甲,身軀微微顫抖。
對方的每一步落下,都仿佛是踏在了他的心臟上,讓他幾乎要窒息而亡。
在他的眼中,陳行甲的身軀變得無限高大,幾乎遮天蔽日,遮擋了他所有心神。
自己恍若化作一個小小的蟲子,趴在地上看著和天一樣高的對方,被其投下的恐怖陰影遮蓋,瑟瑟發抖。
“我本沒有想讓山澤郡古修這么早拜入青木宮,但他們自己來了,你們做事就要公平。如果他們自己沒本事,無法進入青木宮,可以。
但你們刻意刁難,卻是不行!”
陳行甲淡淡道:“我此次過來,就是教一教你,公平這兩個字怎么寫!”
話音落下,兩片枯黃的樹葉,從天空飄落,停留在陳行甲面前。
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彈。
頓時,那兩片枯葉呼嘯而出,朝著那褚院長激射而去。
褚院長喉嚨中發出低吼,想要閃避,可他的心神被陳行甲的身影牢牢占據,如同凝固在琥珀中的蟲子,根本動彈不得。
哧哧!
兩片枯葉在他胸口劃過,留下兩道深深的傷痕,鮮血淋漓。
他強悍的肉身和渾厚的真氣,就像是紙糊的一般,沒有半點抵抗之力。
做完這一切,陳行甲收斂了身上的氣勢,又恢復了那平凡模樣。
呼!
呼!
隨著陳行甲收斂了氣勢,籠罩在褚院長心神間的恐怖陰影也隨之消退。
他感到身上的枷鎖被打開,整個人仿佛虛脫了一般,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渾身衣衫盡濕。
身為山澤郡青木宮拜神院院長,多年來大權在握,他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如此狼狽了。
他心頭滿是怨毒,看著陳行甲,恨聲道:
“我乃是秘神府正式冊封的山澤郡青木宮拜神院院長,大人以大欺小,當眾辱我,也太不將秘神府放在眼里了吧!!”
雖然陳行甲極度強橫,他遠遠不是對手,但如今是拜神的天下,他心中有所依仗,倒也敢質問一句。
大庭廣眾之下,遭受如此侮辱,他要是連質問一句也不敢,他的威信也就煙消云散了,還怎么執掌拜神院。
所以,哪怕心頭布滿驚恐,他也要強撐著說句場面話。
陳行甲眉頭一挑,似乎是感到有點好笑,淡淡道:
“侮辱?你算什么東西,有什么資格讓我侮辱你。
只是你做錯了事,我幫你糾正一下錯誤罷了。”
褚院長面色漲紅。
陳行甲又道:“你不用拿秘神府來壓我,秘神府知道我在哪,要是對此有所異議,大可以來找我。”
褚院長心頭大恨,但他所有的勇氣都在剛才的那一句質問中耗盡,沒有膽量說出第二句話,生怕對方一言不合就當場斬了自己。
云宮主垂首低頭,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
陳行甲看向云宮主,說:“我不需要刻意袒護,只要一個公平,能做到么?”
云宮主連忙抬起頭,恭敬一拜,說:“能!”
他沉聲道:“我向大人保證,他們進入青木宮后,只要自己有能耐,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會受到區別對待。”
陳行甲點點頭,直接轉身,腳步一抬,幾個閃爍,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也就在此刻,蘇不易耳旁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事情結束后,來下街找我,我有東西給你。”
蘇不易知道對方是單獨給自己傳音說的話,微微點頭,直接跳下擂臺。
陳行甲這次過來,連那屢次作妖的馮執事看都沒有看一眼。
可那馮執事卻也是面色蒼白如紙,顯然嚇得不清。
‘那位大人看似是為這三個家伙出頭,實際上卻牽扯到了拜神和古修的紛爭。
我不用擔心他記恨上我,我也沒有資格讓其記恨。’
馮執事心念電轉,心下稍安。
陳行甲一走,場上喧嘩聲頓時滔天而起。
眾人交頭接耳,說著剛才那一幕,眼神中滿是駭然。
任誰能想到,在他們眼中日薄西山,幾乎要銷聲匿跡的古修,竟然還有如此強者。
陳行甲只是像驅趕蒼蠅般隨意揮手,褚院長這樣的先天強者,竟然連反擊的資格都沒有,就被斬傷。
眾人毫不懷疑,對方不是沒有擊殺褚院長的能力,只是不屑為之,隨意小懲一番罷了。
褚院長從懷中取出一枚療傷丹藥,放進嘴中。
陳行甲出手給他留下的傷勢并不重,沒有什么暗傷,顯然就像其所說,只是小小的懲罰罷了。
對方要是真想動真格的,他也活不下來。
‘公平?哼!就算給你想要的公平,就憑他們三個,能翻起什么風浪!’
褚院長不敢記恨陳行甲,也沒有資格去招惹對方,但如此奇恥大辱,他怎么可能放下。
此刻看向蘇不易的眼神中,透著陰冷。
接下來,他會在規則內行事,動用手段,讓蘇不易三人就算進入青木宮,也得不到那些核心的珍惜資源。
他并不擔心此舉會觸怒陳行甲。
他雖然對陳行甲滿懷怨恨,但是也知道這種大人物,一個唾沫一個釘,對方說了不用袒護只要公平,已經表明了意思。
他只要在規則內行事,不像這次這樣明目張膽的刁難,就不會有問題。
‘那人或許也想著用此法來磨礪一下這幾名年輕人……我倒要看看將這把鋼刀直接磨斷,你會是什么反應。’
心里想著,褚院長直接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要趕緊逃離這個讓他顏面盡失的地方。
‘古修中竟有如此人物!’
蘇連城眼神中滿是震撼,不由低語,“蘇不易竟然和這種人物扯上了關系?”
如果這樣,他就要重新估算蘇不易的價值了。
蘇不器聽到蘇連城呢喃,微微搖頭,道:
“父親大人,您想多了,此事是拜神和古修之間的矛盾,這個矛盾貫穿千年歲月。
蘇不易連突破先天宗師都沒有希望,哪里有資格得到那種大人物的關注。
今天這一切,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
蘇不器分析道:
“在我看來,那位大人物是為古修壯聲威,而不是為蘇不易三人出頭。”
蘇連城緩緩點頭。
“而且,經此一遭,蘇不易等人雖說拜入了青木宮,但那褚院長怎么可能善罷甘休,他們想要得到真正的好處,可要比拜神之道的武師難得多。”
蘇不器眼神閃爍,道:“恐怕要力壓群雄才行。”
蘇連城又是點頭。
硬的不行來軟的,規則之內也有太多可操作空間,他對此再明了不過。
咳咳!
這時,云宮主眼含笑意,輕咳一聲,說:“肅靜!”
場上的喧嘩聲立刻停止,一道道目光都是投射過來。
他大聲宣布道:“我宣布,此次蘇不易、李維、李記三人,都通過考核獲得了進入青木宮的資格,以后山澤郡青木宮大開宮門,歡迎古修前來參與考核。”
眾人對此并不意外。
云宮主將目光落在蘇不易身上,說:
“蘇不易身為此次考核第一,甚至是數十年來第一,必須要有所獎賞。
特許進入藏書樓秘閣中,挑選一門秘術。”
蘇不易抱拳一禮,說:“謝過宮主。”
“這都是你應得的。”云宮主朝他微微一笑,神色和善。
“好了,此次考核就此結束,諸位可以自行散去了。”
云宮主擺擺手,直接離開。
蘇不易跳下擂臺。
王伏虎等人紛紛圍過來,朝他恭賀。
他笑著回應。
“沒想到云宮主竟然特許你進入秘閣。”
林芊眼眸閃動,說:
“一般情況下,新生考核第一,僅僅是賞賜一些銀錢罷了,要在每年一度的宮內考核中獲得極高名次,才有進入秘閣的資格。
那里面有各種千奇百怪的秘術,價值極高,修煉成功后,對戰斗力有極大提升。”
“哦?”
蘇不易微微點頭,對那秘閣獎勵也多了些期待。
幾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氣氛頗為熱烈。
出了青木宮,蘇不易記得陳行甲讓自己去下街一趟,于是說自己還有事情要辦,和眾人揮手作別。
一路向下街走去,可沒走多遠,蘇不易就停下腳步。
一名身材高大、器宇軒昂的年輕人站在他面前,含笑看著他,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正是蘇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