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在校園內,渡來天澤有種在國內大學的感覺。
隨處可見的清幽,但又能不時看見兩三個身影。
來到高中部這邊的操場后,他注意到草地上已經有穿著球衣的人在里面訓練著。
看著他們訓練有一會后,身后傳來聲音。
“來多久了?”
“沒多久,也就23分鐘。”
“……”
清瀨灰沒有接話,目光看向足球場那邊,然后緩緩嘆了口氣。
“完全比不了啊……”
“什么意思?”
“你有看見田徑社的人嗎?一個人都沒有對吧。”
“畢竟跑道上就我們兩人。”
“是啊,就我們兩人,但這放在其它學校基本是很難見到的事。”
“怎么說?”
渡來天澤不介意當會捧哏,因為他知道對方要開始“講故事”了。
“我之前說過我這個田徑社有些特殊吧,可能你還不知道特殊在哪里,或者說你可能對日本學校的運動社團沒有什么認識。”
“這倒確實,以前只在一些影視動漫里了解過。”
清瀨灰聞言只當是對方從小到大就沒接觸過運動類社團,于是解釋道:
“那些鄉下的學校我不怎么清楚,但至少在東京這些大城市里,許多學校的運動社團其實都是跟軍隊一樣,有著很高的組織性和紀律性。
比起其余類型的社團,運動社團更像是由學校主導的組織或者說‘武器’。
其中社團的指導或者說教練一般是地位最高的,基本沒有所謂的‘社長’,只有能力最厲害的‘隊長’。”
渡來天澤隨著清瀨灰的視線,看了眼在球場揮灑汗水的少年們。
“也就是說——田徑社連被當作‘武器’的資格都沒有?”
“是的。”
“但這么做很虧吧,畢竟田徑也是個大項目。”
聽到清瀨灰用“武器”這個詞后,渡來天澤就聯想到了許多。
早在開學的時候,他就看到學校的宣傳手冊上,介紹過校內的哪些社團拿了什么什么成績。
而這對喜歡相關運動的學生無疑是很有吸引力的。
除此之外應該還能通過比賽等來提高知名度,甚至有可能被寫進影視動漫里。
只是高中生的比賽真的有那么大的影響力嗎?
“田徑確實是大項目,但學校的資源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所有社團都能拿出好成績,其實只要有一個拿到成績都夠了。
承沢在選擇花大價錢投入到足球、棒球等社團后,就差不多沒什么資源用在田徑上了。
加上承沢在東京這個地方算是學校中的嬰兒,根本沒有什么積累,于是導致田徑社從建校以來一直‘拉胯’到現在,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清瀨灰說到這里指了指球場中的一個中年人。
“就連田徑社的指導田崎教練都是他們足球社的,而足球社是學校的重點關注對象之一,田崎教練根本不可能把重心放在我們身上,況且——”
“況且還沒你懂跑步是吧。”
渡來天澤這下算是知道為什么清瀨灰有自信說比教練厲害了,感情這個教練是教足球的。
“以田崎教練目前展現出來的水平,確實沒我懂,不過也有可能是對田徑社不上心,沒花多少心思在里面。”
清瀨灰指了指自己。
“其實我能當上田徑社的社長,也僅僅只是因為我對田徑社很上心而已。
但對于田徑這種不太需要講究合作的運動,成績才是最能令人信服的東西。
所以這個社長只是‘有名無實’,平時只能仗著前輩的身份說一兩句,說多了他們就不喜了,更別說像教練一樣訓練他們了。”
“你這社長過得可真慘。”
渡來天澤點評一句后問道:
“你不是說自己是曾經的天才少年么,還比不過田徑社的那些‘混子’嗎?”
“‘混子’?挺形象的說法,但其實他們也沒你想得那么不堪……”
清瀨灰沒有在這方面多說,開始說起自己。
“我從小就很喜歡田徑,小學開始接受專業訓練,初中基本拿完了大大小小的獎項,之后的事情也沒什么復雜的,車禍,術后被醫生告知以后不能進行過多的訓練。
當時的我自然是不能接受的,所以我對那個‘過多’開始抱有希望,覺得自己只要控制好訓練量,就能繼續跑,繼續進步,隨即開始慢慢試探什么叫做‘過多’。
然而別說正常的訓練量,完成平時的四分之一膝蓋就有所疼痛了。為了不讓傷勢惡化,影響到日后的正常生活,最后我爸強行中斷了我的‘康復訓練’。”
渡來天澤此時看了眼清瀨灰沾著灰塵的跑鞋,“但你還是沒完全放棄田徑吧。”
“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放棄,我雖然放棄了去成為世界冠軍,但對田徑的熱愛還在,總希望在這里面干點什么,所以我高中來到了田徑社。”
“也就是‘帶著我的夢想去成為世界冠軍吧’這種嗎。”
清瀨灰搖了搖頭。
“雖然有點這種想法在,但我知道對我來說這只是自欺欺人,冠軍什么當然還是自己拿最好。
目前我可能只是希望有人能在自己的影響下熱愛上跑步,甚至拿到一些成績,我也能因此獲得一些名聲,以另一種身份繼續活躍田徑跑道上。”
“簡單來說就是想當教練或者老師?”
“差不多,視頻博主之類的也有可能。”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你都是個少見的高中生呢。”
“彼此彼此,而且我倒覺得你比我‘罕見’多了。”
渡來天澤聞言笑了笑,沒有在意這個評價。
“話說回來,你找我該不會就是想讓我幫你打出名聲吧?”
“并不是。”清瀨灰搖搖頭,“你就算拿到全國冠軍媒體也只會把目光放在你背后的學校以及你本人,而教練這種身份向來不受大眾的注意,也就選手自己會在意一點。”
他嘆了口氣繼續道:
“大學我雖然想好了選擇體育專業,但其實我也沒完全想好以后干什么。
高中在這個田徑社折騰了兩年多,可能也是想明確一下自己的想法,或是彌補一下遺憾吧。”
渡來天澤聞言面露奇怪。
“這么快就開始談人生了嗎,我們倆才認識一天不到。”
“你也知道才一天不到啊,完全沒見你這個后輩對我有多少尊敬。”
清瀨灰吐槽之余,也意識到自己有些交淺言深了,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
一時間他都不清楚是對方沒有距離感,還是自己沒有距離感了。
“中國有個詞叫‘忘年交’,我這個人就喜歡不拘歲數和輩分。”
真要算的話你還得乖乖叫我哥。
渡來天澤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忘年交么……挺好,但最好是用在年齡比你大的人,如果是年齡比你小的,就算你不在意,他們一般也會拘束。”
清瀨灰很羨慕“忘年交”的這種心態,因為他也無法擺脫對于“前輩”的一種“尊敬”心理,進而導致關系很難親近。
這也是為什么日本許多人的好朋友大多都是同齡人——至少學生時代如此。
“清瀨你怎么今天在這里?”
整個操場跑道上就兩個人,很難不被球場上的人看到。
所以田崎宏在發現清瀨灰后就抽空過來問了一下。
“帶朋友練一下跑步。”
清瀨灰對于田崎教練的問詢也不意外。
“這樣……”
田崎宏看了眼一旁的渡來天澤,沒有多說什么。
“總之好好努力吧,地區大會別輸的太難看就行。”
清瀨灰點點頭。
“知道了,我會讓他們努力的。”
等田崎宏走后,被打斷談話的兩人注意到球場那邊的學生突然哄笑起來,并且不時有視線投向他們這邊。
“常有的事,這次算好的了。”清瀨灰淡淡道。
隨著教練的靠近,哄笑聲也很快散去。
“地區大會是什么?”渡來天澤問。
“就是地區舉辦的比賽,差不多高于校級比賽一個等級——說起來你對這些該不會也沒什么了解吧?”
渡來天澤點點頭,“確實,倒是聽說過什么全國大賽。”
“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在日本長大的了……”
清瀨灰吐槽一句后接著道:
“我簡單說一下吧,最低級別無疑是單個學校或是多個學校聯合舉辦的比賽。
高一級的,就是一個地區所有高中都能參與的比賽,也就是剛才說的地區大會,或者說選拔賽。
例如我們八王子市,經過地區大會后,部分人會代表八王子市參加都道府縣大會,同樣也是選拔賽。
最后才是代表都道府縣——我們這是東京,去參加你所說的全國大賽,也就是‘全國高等學校総合體育大會’,簡稱‘高校總體’或‘Inter-High’等等。
對絕大多數高中生而言,高校總體就是最閃耀的舞臺了——除了棒球和足球。
不過其實都是差不多的流程,對普通人而言這些比賽都能說是全國大賽。”
渡來天澤問出之前關心的問題:
“全國大賽在日本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清瀨灰果斷接話,“每年都有那么多的新聞媒體報導,你都不看的嗎?這都能說是全民盛會了!
不然哪有那么多的影視動漫來描繪這些‘夢想’,不就是因為這些體育比賽關注的人多。
而那些有著出色成就的運動員往往能受到社會廣泛的崇拜和尊重,當然大量的收入也是少不了的。”
渡來天澤感覺這話里有著一定的誘導性。
“好了好了,別激動,你一說我不就知道了。”
“知道就好——”
清瀨灰微微停頓,然后圖窮匕見。
“所以想參加嗎?”
“想——”渡來天澤也微微停頓一下,“又不想。”
不給清瀨灰說話的機會,他繼續道:
“我之前不是說了,我是抱著‘業余愛好’的心態,所以不希望在這種愛好上花太多時間。”
清瀨灰聽到這里頓時說道:
“我調查過你,使用愛心卡的你肯定有著金錢上的困擾吧,不參加社團大概也是要去打工,但你把這些時間用在訓練上,未來得到的回報可能是現在的百倍千倍萬倍!”
“你也說了是可能。”
“你不也說了‘想’嗎,如果是擔心一定時間內的生活困難,我可以借錢支援你。”
“雖然我現在確實沒什么錢,但我并不擔憂這方面的事。”
清瀨灰聞言對此表示懷疑,但看到對方臉上不像是逞強的表情,又莫名覺得信服。
“就當是這樣,那名聲呢?你也不想一直被別人稱怪人吧,只要拿了冠軍,就沒人再敢這么說。”
“我要是在乎別人怎么說我,你覺得我還能是現在這樣的狀態么。”
“……”
清瀨灰沉默片刻后說道:
“錢你不在乎,名你也不在乎,那你在乎什么,女朋友嗎?”
他看了眼渡來天澤的臉。
“也不像缺的樣子,你這人還真是無解啊……”
渡來天澤聞言忍俊不禁。
“別說的好像我一點世俗欲望都沒有了,這些我都是有一定追求的。”
“那——”
“但并不是我的主要追求。”
清瀨灰現在已經不想拉扯了。
“你就說參不參加吧。”
“當然參加。”
清瀨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都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
“理由呢?”
渡來天澤反問道:
“你的理由呢?就算我一定能拿到冠軍,對你而言又有什么好處?總不會是為了讓我熱愛上田徑,當個好心人吧。”
清瀨灰一時語塞,同時他也意識到了自己行為的背后有著各種復雜的想法,只有這樣才會導致自己一時間無法說出所有的理由。
但好在對方是答應了。
而渡來天澤也沒有繼續追問,轉而問起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