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丘，曹營留守地。

自從大軍開拔，向著十里外的開陽軍發動攻擊，曹操的眼皮便一直在跳，心神不寧。

“難道大軍出征會失利不成？”

曹操揉著眼角，盡量讓自己保持心平氣和的狀態，但這種不安的感覺并未消逝，反而愈加強烈，讓他心煩意亂。

大軍已經出發，再說其它也已經晚了。

區區十里地，現下興許已經交兵，昨日他與荀攸郭嘉兩人籌劃商量一整晚，按理不會有什么紕漏。

他從床榻上坐起，感覺頭開始隱隱作痛。

老毛病了，曹操心中一嘆。

他披上外袍，忍著不適走到案幾旁坐下，然后隨意拿起案上一本書，看了眼，《氾勝之書》。

雖非兵書，卻也值得翻閱。

曹操喜歡看書，尤其是頭疼難耐，心緒不寧的時候，看書能緩解很多。

身為掌權者，最難的不是如何統兵，如何謀劃，而是在所有人各司其職前，給出方向，告訴他們需要實現的目標。

他曹操就握著權利的船舵，決定巨艦遇到風浪后，逆風而上繼續前進，還是調轉方向躲入港灣，后面的事，交給實際撐船的艄官即可。

戰事已起，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一個結果。

所以，他努力讓自己忘記前方戰事，試著沉浸于文字之中。

只是當他意外又看到案幾上，那張歪歪扭扭寫著“曹公，你糊涂啊……”的信箋時，思緒紛亂，便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

“此人到底是誰……”

曹操心腹中的疑云，再次被勾起，卻又找不到任何頭緒。

昨日，他和荀攸郭嘉等人有過討論，兩人亦是猜不出是何人。

但對方能知道劉備叛反，想必并非無名之輩，且向他主動示好，思來想去，他們懷疑對方應是考慮投奔曹營，只是被某些事情耽擱了。

故而，曹操沒舍得扔那紙條，而是等著這位志士到來，權且當做一件信物。

可惜啊，可惜他傳遞的消息太晚，早一日，后面也就沒那么多事了。

曹操付之一嘆。

就在這時，許褚在帳外求見。

曹操有個規矩，和一幫謀士武將商談事情的時候，外面有人求見，只要是急事或戰事，都可直接入帳，這樣他可以立馬詢問身邊的人意見。

而在他休息時，除了許褚有要事可以進來，其他人必須通報。

現在許褚在外求見，想來不是什么大事。

果然，許褚僅是幫荀攸和郭嘉兩人通報。

兩位謀士昨日離開曹操營帳后，就回去歇息了，剛才戰鼓起，大軍開拔，他們都無心再睡，便早早起了床。

此時，外面的天還是暗的。

“主公果真未睡，倒是被荀公猜對了！”

三人圍著曹操帳內案幾而坐，郭嘉剛坐下來，就笑著說了這么一句。

曹操看向荀攸，“公達如何知曉我未睡？”

荀攸笑著道：“主公的事，我怎敢胡亂揣測，只是您昨晚吃了數碗蓮子羹，又于案前久坐不動，想來積食難消，難以睡好。故而才與奉孝倡言，可來主公這坐坐，興許主公醒著。”

“原來如此！”

曹操啞然大笑，“昨日入夜，我便心緒不定，一早眼皮又開始直跳，想來是腹中積食作怪，未休息好。”

曹操原本心情還有些陰郁，被荀攸這么一說，頓覺心曠神怡，料想就是這個原因，他高興道：“公達不但是我心膂智將，亦是為我治疾卻病的神醫！”

荀攸連連擺手，郭嘉則恍然大悟。

曹操讓侍從去給自己準備消食湯，而后拉著兩人，討論起案幾上的那封信，但剛說沒幾句，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很快，有人于帳外求見。

曹操讓人進帳，發現是個渾身沾著黑灰的年輕人，甲胄上嵌著黑泥，臉上也黑不溜秋，像是從炭堆里滾了一圈爬上來。

那年輕軍士三步并作兩步上前，跪在地上驚慌道：“將軍，出……出事了！”

“何事驚慌？”

曹操瞇起眼，剛被荀攸壓下的陰郁，忽地從心底再次升起。

“開陽軍，他……他們……”

“等等！”

來人正欲稟報，曹操突然抬手，制止對方說下去，接著起身在帳內走來走去，道：“你先別開口，讓我猜猜……”

曹操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沉聲道：“我見你面色慌亂，說話哆嗦，眼有驚恐，應該是怕我知道后生氣，想來并非好消息……”

跪在地上的軍士愣在原地，見曹操看著他，急忙點點頭，正猶豫要不要開口，卻聽曹操問道：“是不是前方戰事不利，我精銳之師與開陽軍打了個旗鼓相當，甚至還吃了點小虧？”

軍士搖頭。

“不是？哼！那就是吃了大虧！”

曹操壓著怒火，他實在難以想象，大軍竟會在一群雜兵手中吃癟。

軍士繼續搖頭。

“也不是？”

曹操一頓，面色猛地變得陰沉，“難道幾萬大軍被一群賊寇打得潰敗？”

軍士一聽，頭立刻搖成波浪鼓。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曹操大怒，猛地揪住來人衣領，指著帳外吼道：“你是來告訴我，臧霸已經圍了我這大營，派你來勸降我不成？”

年輕軍士嚇得趕忙叩頭在地，漲紅了臉。

“主公，讓他說了吧，想來應該并非大事，只是不算好事。”

一旁的荀攸開口求情。

“哼！”

曹操哼了一聲，對自己沒有猜到原因很是不爽。

就在這時，侍從將一碗消食湯端入帳內，見曹操正生著氣，不敢打攪，手腳麻利地將湯水小心翼翼放到案幾上，而后連忙退下。

曹操見狀，重新坐回到案幾前，抿了口湯水，溫熱的液體順著食管，流入胃袋，總算讓他心中生出一絲舒坦，可口中還是冷冷道：“說吧。”

跪在地上的將士擦擦額頭冷汗，松了口氣，急聲道：“將軍，開……開陽軍他們逃了！”

砰~

曹操一巴掌拍在案幾上，差點將碗打翻，剛有的那絲好心情被瞬間擊碎。

他氣道：“我大軍攻賊，自然勢如破竹，賊寇既然潰逃，為何在你心里成了壞消息！”

“不是的！將軍！開陽軍并非被我大軍襲擊后，才選擇逃脫，而是……而是昨夜就已經逃了……”

“你說什么？”

曹操大驚，猛然站起。

荀攸和郭嘉一聽，兩人亦是站起來，匆匆圍著那軍士詢問。

不稍片刻，營帳內傳出摔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