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七百年前,邶國二十七年,肇春二十四日。
天暖,萬物復(fù)蘇,綠意盎然。
伴山湖前有漓江。伴山湖就是眼前這片蔓延至對面山腳下湖水的名字;而漓江包括了伴山湖水,它依百山而行,自北往南流去。
仙人游水兩山間,說的就是這身前身后的兩條綿延數(shù)十里的百山的名字。而在這兩山間的背后,也就是山腳下各有一個小村子,每個村子人口不一。有的村子有上百戶人家,有的只有幾十戶或者十幾戶,更有的一座山下只有一戶人家。
兩山間只不過是它的總名,而它們分別叫什么名字,就過于累贅,就不多說了。
“為什么不說啊?我其實挺想聽的。”道儀生看著湖水里的自己,覺得很是新奇。自己笑,他也跟著笑。自己用手去碰他,他也把手伸過來。
他一邊玩著水,一邊聽著身后那個道士跟他講解著這山。以前他還只是一棵樹的時候光聽他講著這些,心里就是好不快活。
如今他身在山林間,腳在湖水畔,再聽著他講這些更是覺得快活與新奇。
“你想聽,可我講著也累啊。”道士是個青年道士,道號太華,三十歲左右,五官分開不算好看,可合在一起,整體上卻十分養(yǎng)眼。
他慵懶的靠坐在身后的一顆大樹下,他的眼神波瀾不驚,可言語間卻有些無奈。在他的身旁,放著一個三尺高的葫蘆,葫蘆里什么都沒有裝,但喝起來卻有無味的水,入口之后就像是酒一般辣喉,醉人。不管是誰喝了都會醉上三天,就算是仙人也不例外。當(dāng)然,太華除外。
在葫蘆的細頸處和腰身纏著一條三指寬的長布,這樣方便背在身上。而在葫蘆細頸之處,懸放著一把三尺道劍。劍鞘為銀色,無雕紋。在日光的照耀下看上去光滑明亮,完美無暇。
“你就是找借口。”道儀生癟了下嘴。他站起來轉(zhuǎn)過身,雙手插腰就這樣看著太華,調(diào)侃著他:“之前在山上的時候你跟我講的可起勁了。一講就是三天三夜,我攔都攔不住。現(xiàn)在卻說累了,你分明就是在找借口。”
太華苦笑一聲,“大哥,你這是什么邏輯?我是真累了。”
“那過一會,等你不累了再講。”道儀生不管,他喜歡聽著這些。在山里做一顆樹做了一千年了,好不容易修得人身。眼前所見一切自己又不了解,自然需要有人跟他講解。
太華仰頭扶額,臉上苦笑,心里郁悶著:我這是有什么毛病嗎?出觀云游怎么想起來把他也給帶出來了。
他后悔了,十分后悔。他現(xiàn)在想把他給送回去。
“誒,對了!我們一會要去哪啊?是要去每座山背后的村子里嗎?”道儀生放下手,轉(zhuǎn)身又看著湖水和景色怡人的山林風(fēng)景。心里想著剛才太華說每座山背后都有人家。
以前他聽太華講他云游時路過村子的時候,可遇到好多有趣的事情。他也想去看看。
疼!
頭疼!
頭極其的疼!
太華深深的吸了口氣,臉上顫抖的再把它們呼出來。他咬牙切齒,他“捶胸頓足”.....不行,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不然我可就不是因為云游餓死在路上,而是被這家伙給好奇死了。
“走吧。”太華想好要去哪之后站起身子,拍了拍身后,然后拿起劍,背上大葫蘆對著正在欣賞風(fēng)景的道儀生說道。
道儀生聞言“嗯”了一聲,轉(zhuǎn)過身看著太華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個村子?”
我....太華一臉郁悶,他深吸著氣,然后放松表情,對著他一個假笑道:“我?guī)闳バ℃?zhèn)上看看。”
“為什么?”道儀生有點不樂意,“你不是說要去村子里嗎?”
“我什么時候說了?”太華一臉懵圈,苦笑的看著他。心中萬般不解,自己什么時候說了?
“我剛才不是問你說是要去山后的村子,然后你不是說走嗎?”道儀生眨巴著眼睛一臉單純,人畜無害的看著太華。
我....這二傻子,呸!不對!他這二傻子!
真是服了.....太華吐了口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放心,我?guī)闳サ牡胤浇^對比這里還要好看,還要好玩。”
“真的?”道儀生真誠的看著太華。
我他娘的受不了了!
太華在心里怒吼著!
他背著葫蘆,拿著劍怒氣沖沖的朝著道儀生走來。
道儀生見狀,小心的后退著,有些緊張的看著走近的太華,問道:“你要干什么?”
他看著太華,退的時候又看著身后,生怕自己掉湖里,“你不要過來了。你再過來我就要掉下去了....唉...唉...”
道儀生說著,太華也不管他,徑直的走到道儀生的面前,一把提著他的耳朵,就往前繼續(xù)走去。
他看著被自己的提著耳朵連連喊疼的道儀生心里十分困惑:這他娘的真是千年的樹妖所化?我他娘的怎么不信啊?這跟三歲小孩有什么區(qū)別?娘的!都氣的出家人說臟話了。
——
平安有些尷尬的看著道儀生的樹臉,他著實是沒想到,眼前這位山神剛修成人身的時候竟然這般孩....稚氣。
他尬笑著。道儀生也看著平安笑著,但祂并不尷尬,而是懷念著:“那時候剛化身,雖說已有千歲,但是一直待在山里,所有的一切也都是聽他講的,有些稚氣也不為過。”
“您老又聽我心聲?”平安聽到稚氣二字恍惚了一下,他問道。
道儀生依舊笑著,“沒有,只是從你的表情看出來的。”
平安“哦”了一聲,繼續(xù)問道:“您之前是所說的遇到一個永遠也忘不了的人就是太華道人嗎?”
“他與我是摯友,就如你的那幾位朋友中的佘栗與肖長恭二人一樣。我與他早早地就認識......”他說過到這忽然停頓了一下,“他自然也是不可能忘記的。但我要說的那個人并不是他。而是一名女子。”
“女子?”平安皺著眉,心里不懂。
“她最開始的名字叫做綠衣,是我跟太華去渝安城的路上時,在郊外處遇見的一名女子......”
肇春三十日,午間。
郊外山野的一片樹林間。
“還要走多久?”道儀生一路走,一路看著四處風(fēng)景,但是總感覺不如兩山間。于是他有些抱怨的問著。
“快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郊外了,再走兩個時辰。”太華背著顯眼的葫蘆,懷里抱著劍,閑庭信步的悠然走著。
“要不我們直接飛過去吧。走路多費時間。”道儀生聽到還有兩個時辰,神情立馬就不一樣了。他滿面春風(fēng)的笑著,跟太華提著建議。
“可別,云游不是說到哪都用法術(shù)的。”他的話一出口,太華立馬義正言辭地拒絕道。
道儀生皺眉,“兩山間到這可有幾百里路。按你說的云游是為了觀心見己,那為什么我們要用法術(shù)飛到這個地方?這數(shù)百里可足夠明心見性了。”
太華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趕緊找補道:“這個不一樣。既然是云游,那就是入世。入世就要去有人的地方,有人的地方可觀世間百態(tài),見世間炎涼。一味的在山間水上走著,你說你能看見什么?”
道儀生聽著依舊皺眉,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是又覺得不對,他道:“那我不也是一直在山里待著,照樣得了道,修成了人身嗎?你不會又是在找借口吧?”
“沒有啊!我說的可是實話。只是因為我們?nèi)烁銈儾灰粯印!边@確實是實話,人與妖之間修道有著極大的區(qū)別。
“怎么不一樣?不都是依靠自然道法,日月精華在修行嗎?”道儀生疑惑道。
太華嘆著氣,“哪里一樣了。你們妖只要能熬過時間,就有機會;可我們?nèi)四兀孔疃嘀挥邪倌陼r間,拋去許多繁雜的東西,我們又有多少時間可以修行?”
“每天為了生計,就已經(jīng)忙的焦頭爛額,疲憊不堪。哪有時間修行,怎么去修行?”
“所謂空閑時修行悟道,哪有那么簡單。都是唬人的,最多也就是調(diào)理一下身子。”
道儀生聽著太華說的話,心里也思量著。人與妖的修行最大的區(qū)別就在時間上。百年樹木,對于他們不過是開始。而百年為人,卻已經(jīng)走到了時間留給他們的盡頭,著實是不能一概而論。
兩人就這樣走著,就在快要走出林子的時候,道儀生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你看那邊,是不是種的有花啊?”他指著林子的一側(cè)。
太華也朝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透著樹干的縫隙,不遠處確實有花的痕跡,而且好像還很多的樣子。但是現(xiàn)在不是關(guān)心花的時候。
“你去哪?”道儀生看見花就走不動道了,他不等太華開口,滿眼欣喜的就朝著那片花兒跑去。
太華見狀也是無可奈何,自我抱怨著:難吶!難吶!我也是腦子抽風(fēng)了把他給他出來。能怎么辦呢?只能忍著、跟著唄!不然丟下他一個人...一個妖?到時候他要是惹出麻煩了自己也跑不掉。
他心里想著,也跟了上去。
穿過樹林,來到邊緣處,眼前出現(xiàn)的是一片五彩斑斕的花海。
有以藍紫色為主的鳶尾花,花葉寬綠,與花朵相映有趣,看上去極美。
也有還未完全開苞的玉蘭,但是清新淡雅的顏色和香味卻已經(jīng)散發(fā)了出來。
這些花交錯的開著,道儀生和太華走在留出來的一條泥路上看的眼花繚亂,繽紛奪目。
“這路好像是有人專門留出來。”太華看著花,也看著腳下的泥路。堅硬,平整略帶著些光滑,很明顯這條路經(jīng)常有人走著。
“對啊,前面那么大個木屋你沒看見嗎?”道儀生走在前面,雙眼看著遠處的一座木屋說道。
太華聞言從他身后探頭而出,看著遠處的木屋,隨后又收了回去。他光顧著盯著道儀生了,確實沒注意到前面還有個木屋。
兩人走近木屋,木屋前是一片綠油油的青矮草地。它們和花海一樣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塊專門用來走路的泥地。
包括他們的腳下,圍著屋子一周留出一個空地,什么都沒有,只用來走路。
太華看著眼前的景象,又回頭看了眼離自己最近的花,開口道:“臺前草地有綠時,迎春綻朵知春來。這家主人倒是會享受,也看得出來是個憐命愛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