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呼地刮,搖擺黑色的樹。
賈珍一身錦袍,用力捶門,發出咚咚響聲。
他今天心情高興,喝了一些酒,此刻情緒正是興奮,如高山流水,正要浩浩而下。
吱呀,門突然開了,探出一個腦袋。
“怎么這么久才開門,在里面做什么呢?”
他口中隨便呵斥了一句,邁步就要進去,看清來人模樣時,頓時嚇了一跳,酒意已經醒了大半。
“咦,怎么是你,你怎么回來了?”
姜巖杵在黑暗里,睜著一雙大眼睛,臉上肌肉緊繃,如同兇獸。
“見過老爺,是秦鐘少爺叫我回來了的,說是少奶奶害怕,讓我夜里擋擋邪祟。”
“你……”
像是被一盆涼水澆在頭頂,賈珍的興致被澆得煙消云散。
怎么回事,他怎么又回來了,如今看來,今夜的事情是弄不成了。
而自己也不能在這里耽擱太久,傳出去不太好聽。
“這么晚了,老爺有什么吩咐嗎?”姜巖問道。
“哦,沒什么,我就是路過這里,隨便問一下,這晚上可得看好了門,有你守著我就放心了。”
賈珍邁步要走,忽然扭頭問了一句:“鯨卿睡了嗎?”
“啟稟老爺,已經睡下了。”
“好,那就好。”
賈珍陰陰地笑了一聲,背著雙手,緩緩而去。
姜巖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黑暗中,才退后一步,重新栓好門,又用頂門杠抵住。
摸了摸脖子后面,已經被冷汗打濕。
他重新回到秦可卿的臥房,秦可卿與寶珠也算手腳麻利,這時已經把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
見到姜巖回來,寶珠立刻問道:“怎么樣,老爺走了嗎?”
“已經走了。”
姜巖點點頭:“可是……”
“可是什么?”寶珠著急道。
“我覺得他或許已經猜到了一些?”
“怎么會,他又沒親眼看見。”秦可卿與寶珠同時色變。
姜巖搖搖頭,有些事情不需要言語也能明白,就像有些動物會在求偶或覓食時釋放信息素,其實人也一樣。
他推測,賈珍一定猜到了什么。就算他無法確認自己和秦可卿之間有關系,但必然也能算到,自己知道了他逼迫秦可卿的事。
若自己是主人,身邊有這樣一個奴才,那還能留嘛。
留不得了。
姜巖感覺脖子后面涼颼颼的。
“禍事了,禍事了,若是老爺知道這件事那還了得,咱們三個都得沒命。”寶珠道。
“怕什么,大不了我陪著你一起浸豬籠,黃泉路上咱們再做一對風流鴛鴦。”秦可卿狠狠心道。
姜巖心想,誰要陪著你浸豬籠啊,我夏花般燦爛的生命還沒來得及綻放,可不想陪著你上路。
“你們莫要著急,容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姜巖道。
秦可卿走了過來,湊到他的身邊,低聲哈氣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們將他給……”
姜巖詫異地看了秦可卿一眼,感覺她像是換了一個似的,經過剛剛的蛻變,已經在黑化的路上越走越遠。
“殺人……”寶珠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這種事我可不敢。”
姜巖嘆了口氣,哪里是隨口說說的事,不能低估這個世界的刑偵能力。
賈珍若真是因為意外死了,估計查不了多久就會查到自己頭上。
姜巖想了想,自己其實是很無辜的,只不過,若回到當時,他還是會做出一模一樣的選擇。
男人嘛,有些錯必須得犯,否則就不算男人。
可秦可卿就錯了嘛,想來想去,她也算不得錯。
只不過,三人現在已經被牢牢地綁定在一起,誰也逃不開,誰也走不脫。
姜巖深吸一口氣,事情既然已經出了,那就想辦法面對,自己不僅有85點的肌肉屬性,還有一顆強壯的心臟。
“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還是想想怎么辦吧。”
姜巖將二女的注意力聚攏到自己身上,他看著寶珠:“如果賈珍心里有了懷疑,這一兩日必然會叫你去問話,到時候怎么說你清楚嘛。你可要知道,若你說漏了嘴,咱們三個都得完蛋。
我肯定是沒命了,至于你,說不得也會被賣到風塵之地。”
寶珠已經被賣過一次,她知道被當作貨物的滋味。她忙點點頭,道:“我知道怎么說。”
“可若你不小心說漏了呢,這件事可容不得半點閃失。”姜巖道。
“這……”
姜巖道:“等下我們好好演練一番。”
說罷,他又看向秦可卿,道:“如果寶珠這里沒有出問題,那么賈珍賊心不死,估計還會找你的麻煩。”
“嗯嗯,那我該怎么做?”秦可卿道。現在她和寶珠已經下意識將姜巖當作了主心骨。
“你想辦法拖上一兩日,找機會離開賈府。或是住到廟里,或是其他地方。到時候,我也會想辦法脫身,只等我們離開寧國府,到了外面,閃轉騰挪也就有了余地。”
秦可卿點點頭:“我們都聽你的。”
姜巖感覺身上壓力不小,事情只能暫時如此規劃,至于接下來怎么辦,還是要隨機應變,走一步看一步。
他面向寶珠,道:“開始了,現在該我們了。”
姜巖開始模擬賈珍有可能問的問題,比如自己是什么時候回來的,穿著什么衣服,拿了什么東西,怎么開的門……
“這些問題,都用得著嘛?”寶珠道。
“寧可用不上,也要準備好,咱們繼續。”
一直問到寶珠開始打哈欠,幾乎靠本能回答問題,姜巖才點點頭,如此準備,大概也差不多了。
“暫且只能如此,接下來走一步看一步,少奶奶,我先下去睡了。”
“等一等。”
秦可卿忽然問道:“你要去哪兒?”
“回門房啊……”姜巖一怔:自己已經不用回門房了嘛。
寶珠本來半睡半醒,此時一下睜大了眼睛,不會吧,你們不會真的如此無法無天嘛。
秦可卿咬著下唇,臉上紅得滴水。寶珠像是完全認不出她似的,曾經奶奶是多么小心一個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是與男人多說兩句話都沒有。
可今日怎么就……不知廉恥呢。
這男人究竟有什么魔力,把奶奶給拐偏了。
秦可卿已經吩咐下來,放下床幔,與姜巖攜手入羅帳。
寶珠在外面端著盆伺候著,臉上寫滿了委屈。
她出身貧苦人家,被好賭的父親賣了做陪房丫頭,做的就是伺候人的事。
可伺候主人沒有什么關系,但姜石頭一個家奴,他何德何能。
姜巖卻是一腦門官司,雖然躺下了,但并未睡著,仍想著今日發生的事。
秦可卿于黑暗中悄悄貼過來,輕聲道:“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先歇著。”
什么話!
姜巖翻過身來:你以為5點心肺屬性是白加的。
書不贅言,轉眼便是次日天明。
秦可卿從床上爬起來,梳妝打扮,整個人煥然一新。
寶珠看到這一幕,心里明白,奶奶的病已經好了,不僅好了,似乎比以前更健康。
反觀姜巖,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無精打采的模樣。
“快回門房,莫要被人看見。”寶珠沒好氣道。
姜巖走后,她還要留下來替二人打掃戰場,看著滿床的狼藉,她不覺也羞紅了臉蛋。
太陽出來后,清早霧氣茫茫,姜巖打著哈欠,將院門打開。
忽然間,一道人影迎面倒來,他趕忙扶住,整個人忽然嚇了一跳。
“秦鐘,你怎么了,秦鐘……”
“姜大哥,我……”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完全濕透,此時已經被凍硬,姜巖摸了摸他的額頭,已經涼得嚇人。
秦可卿知道這件事后,也是嚇了一跳,忙讓姜巖把秦鐘抬到屋里。
“取熱水來,趕緊燒火。”秦可卿掉著眼淚道。
“不能直接用熱水。”姜巖道:“先用鹽,用鹽把胸口搓熱了。”
“我苦命的弟弟,究竟是誰干的……”
著急慌忙請來大夫,為秦鐘開了兩副藥,可秦鐘牙關緊閉,灌都灌不下去。
趁著人多眼雜的時候,寶珠被悄悄叫走了。
縱然她已有心理準備,此刻心臟仍是止不住怦怦亂跳。
姜巖猜得不錯,果然是老爺找自己,這家奴,當真有幾分機智。
他問的果然是昨夜的事,姜巖提前已經幫寶珠編好了瞎話,甚至已經練成了肌肉反應。
“如此說來,這姜石頭和你們少奶奶沒有說過幾句話?”賈珍問道。
寶珠點點頭:“奶奶最是煩他,他長得又兇,說話又粗魯。奶奶愛的還是那種白白凈凈,文質彬彬的讀書人。”
如此說來,二人之間沒有茍且了。
賈珍心中暗暗想著,也是,秦可卿再沒有眼光,也不會看上一個家奴。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不過,昨日那家奴看自己的眼神總讓人有些不舒服。
似乎是敵意。
反正,這個人是不能留了,早早打發了才是。
“對了,秦鐘怎樣了?”
“已經請郎中看過,把藥灌了下去,但仍不見好。”寶珠說著嘆了口氣,“他昨夜被人推到湖里,喊門喊了一夜,門房也沒有聽見,就在外面挨著石獅子凍了一宿。”
“唉……”
賈珍也是未語先嘆:“我讓下人教訓教訓他,讓他長點記性也就是了,誰知道他們出手竟這么重,這不是把人往死里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