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近海，便沒管萬小樓，只將鰲妖往下一撂，拿著王令去尋盤山王。

僅個妖品德而言，盤山王絕對稱得上是一位品性敦良的福德長者。

他甚至連姬妾都無，平日打發女妖種地打魚，逢年底大宴便賜下華美時裝，請幾位姿容昳麗者上臺，為滿山群妖獻舞樂助興。

閑時便培育靈藥，使得庫存雖不如百草山富庶，但也夠群妖空揮霍近乎一甲子。

唯獨對外有些灰頭土臉，他不怯戰，自身實力也算的上勇武，卻時常會落入敵人陷阱，屢吃敗仗......

余馭在盤山生活數年，感念自家大王寬厚，決定先將猜測告知與他。

攜帶往王令往山巔直飛，不多時，便來到大殿之外。

殿中傳來驚心動魄的氣勢，倏地，一道聲音傳至耳畔：“進。”

余馭旋即化出軀體走進去，這還是他第一次涉足盤山之巔，下意識四下環視，內里擺設不多，只是露天一個平臺。

正中間一塊石頭雕刻的王座，左右兩側各擺放一條石案，看著與周遭格格不入，應是近幾年方挪過來，特意招待兩位妖王。除此之外再無它物，連照明用具也無。

此時寒夜清冷，無風無云，舉手便能探入滾滾星河當中。許是星輝凝亮，亦或是妖瞳幽瑩，蠟燭明珠之流著實派不上用場。

盤山王赤裸裸袒露本相，正匍匐在王座打盹，見余馭到來，倏然睜開攝魂虎目：“小妖何事覲見我？”

余馭將河中見聞以及自己的猜測全數說出來。

“什么！老毒獸背地里也不老實！”盤山王難以置信的大喊。

青影氏和大風氏操心商路，自己只出一塊地，其他的插不上手。

占據荒海的七個妖王似乎與幻海傀有嫌隙，這幾年摩擦愈演愈烈。珊瑚王也在醞釀某種計劃。

本來渾噩度日便十分煎熬，平日都是靠斷定毒窟王這個死對頭，也在關起門不問世事來麻痹自己。

如今乍聽消息，悚然發覺渾噩度日的只有自己和老章魚，周圍的妖王大妖無論正邪，都有自己的目標。

一時間，挫敗感如潮水般涌來，將盤山王吞沒。

他無法接受這種結果。

這頭黑虎猛地跳起，喚來遠處的隼妖：“快去請大風氏和青影氏！”

日出，雙王至。

余馭又將自己的推論復述一遍，隨即離開王座之間。

半路遇見登山的萬小樓，對方大笑著拋出一株珊瑚：“余兄，在下說到做到，等不會少了你的酬勞。”

“世子爺可是面見大王？”

“是及。”

“咱不白拿靈藥，且捎帶一程。”

“善。”

不知他們交談了些什么，當天下午，余馭便看見那位珊瑚王的獨子乘著風飄然遠去。

這次當真做到了被叩清風禮送出境。

沒過幾天，遠海便生動亂，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勢力，源源不斷地給荒海七妖輸送妖裔，雖出身天南地北，卻都服膺于島妖出身的烈昂。

是發自內心的臣服還是另有其主授命，就不得而知了。

荒海與魔剎海的摩擦愈演愈烈，為弭平禍端，幻海傀曾親身獨闖荒海。

孰料，七妖中不顯山不漏水的赤面老者，忽地展現強大實力，和她拼了個旗鼓相當。早年被圍困魔剎海，原是在示弱。

珊瑚海和毒窟山結盟，卻和盤山開展貿易往來。

而自打余馭將黑河之事上報，盤山王呼喚其他兩位妖王前來后，一反常態的對毒窟王的所作所為保持沉默。

三山暫時放棄與霞光海貿易，只同八臂海與珊瑚海做些貨物交換。

青影山和大風山的勢力撤出近海及坊市，全力維持大荒內部的商路運轉，獨留盤山面對欲來之爆烈山雨。

亦或者，三山是想高積糧，緩稱王。

一時間，遠海局勢又重新劃分為三大陣營，荒海、魔剎海、珊瑚海和毒窟山的同盟。

八臂海和盤山選擇抱團且作壁上觀。

余馭來盤山第六年，初春。新的山規頒布：茲四場族裔，未晉妖者，全數并入妖營操練武藝。

山中花謝花開，轉眼又過十載春秋。

這十年是山中小妖晉升為妖數量最多的時期。

小妖化形的攔路虎是頭顱，渡過去的關鍵不在修為，而是心中所想所思。

很多小妖從開智到即將化出頭顱，快者甚至僅用一甲子。只是唯獨到化頭這步，常常要被卡上百年。無他，人之面龐最難適應也。

不過沒曾想，在莫名高壓下，一眾小妖的潛能竟全數被激發出來。

一日，余馭在海邊練行，只覺一陣冰涼，自身赤條條暴露在天地間。

他忽有所感，抖抖腕，轉動脖子，隨即曲腿盤坐，閉目冥想。

如同頑石受風雕琢，又似蒙昧泥塑的泥殼層層剝落，漏出內里金身，余馭任由風刀在周身來回滾動。

良久，喉間一口濁氣呼出，隨即不受控制的嚎哭。

至人嬰之啼結束，他緩緩站起，摸到海邊捧水浸潤顏面。

揉搓幾番后方睜開眼，正看見一張清俊的面龐倒映水中。

“不差。”他含笑說。

面容不類前世。

想來也對，發膚受之父母，若轉世后還和前生相像，委實怪了些。

余馭僥幸吞食帝流漿，較之尋常妖怪又多了份日精轉化的妖力，雖是取巧，不甚精純，積累卻早已足夠。

而他前世人，今世鳥。面對尋常小妖所面臨的：妖耶？人耶？之問，更是毫無掛礙。晉升成功水到渠成。

“先給自己弄身衣服穿。”這般想著，余馭在海邊活動幾下，便化出本相，徑直往林場飛。

......

“你也成妖嘞。”當初將余馭劃到漁場的猴妖堂倌語氣唏噓，將名字劃去，記到另一部書冊上。

“識字否？”它問。

余馭點頭。

“那俺們就不用幫你抄錄了。”猴妖說著，拉開抽屜，拿出筆墨紙硯遞給余馭，“俺們盤山有兩大正傳，六大別傳，進去挑一個抄吧。”

“敢問堂倌，何是正傳，何為別傳？”余馭拱手問。

“從荼蘭福地趕過來開辟盤山的大妖，他傳下來的功法叫正傳，后幾任盤山王搜集來的功法叫別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