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巨蛇骨架靜靜的盤臥在海底，肋骨爬滿藤壺。

蛇首前方立著一扇石拱，頂部吊著一枚海螺。

那位秀美的鮫人少女緩緩游到石拱上方，低垂眼眸，十指交迭，骨節緊貼額頭。

須臾，海水便在她身前凝結出一把箜篌。素手撥弦，游魚出聽，石拱也亮起光幕。

這時海溫驟降，一股股黑水忽然從蛇口中涌出。

另一個鮫人揮動三叉戟，將襲來的黑水打散，原處散落出色彩繽紛的光點，被光幕吸引，乳燕投林般沖入其中。

蝠蟦也加入戰團，龍躉則守護著少女。

“綦蓉的身份是只存在于鱗尾鮫人中的祈靈祭司，能夠召喚海箜篌引渡海怨。”袁鏡說。

“老大，什么是海怨？”一個猴妖問。

“如果某一片海中存在的靈機過多，且沒有附著到貝殼內被孕育成靈珠的話，若是恰好有一個強大的海族隕落在那里，死前的怨念就會將靈機污染，形成海怨。”袁鏡解釋道。

他扭頭看了余馭一眼：“海怨會匯聚在尸體上，并不斷將海中新產生的靈機牽引過去污染，這片海之所以沒有妖王也是因為海怨的緣故。”

“咱們為何不毀掉尸體？”一個大風山的豬妖問。

袁鏡說：“只有祈靈祭司彈奏海箜篌方能使海怨顯形。毀掉尸體，海怨不滅，只會更難拔除。”

“虧大發了啊。”余馭痛心疾首，這些靈機本可以通過靈貝孕育出新靈珠。

“我們上次途徑這里時，食船長擊潰了最強的海怨，剩下的海怨已不成氣候，作為報答，這里的鮫人幫我們制作鮫綃紗，并同意我們途經此處時入海尋珍。”

“我去幫他們忙，你們在附近找找，這里應該藏著不少靈珠。”

袁鏡交代幾句，便從蓑衣中抽出一柄木劍，往石拱那邊游去。

大風山的小妖嗖的便躥了出去，蛇骨間鉆來鉆去。青影山的小妖互相對視幾眼，隨即默默圍住唯一來自盤山的采珠小妖，余馭。

“大哥們，我們盤山把該教的都教了。”余馭欲哭無淚。

“不信，你們的袁管事和俺們是本家，還都姓袁，結果才教三四天就跑了，后來的那個豹子跟俺們說話也躲躲閃閃。”一頭強壯的猿妖說。

“你們盤山肯定偷藏了一手。”一個全身灰毛，臉也灰，唯獨額前有一撮白毛的猴妖義憤填膺的指責。

“沒錯，我們的妖在近海一個靈珠都沒見著，肯定是你們藏私！”臉和屁股同色的猴妖在一旁附和。

面對一眾小妖七嘴八舌的指責，余馭長嘆一聲：“咱們這行得靠熬啊兄弟們，沒個三五年時間，根本練不出來。”

“屁，要真是這樣，那這三五年時間一直領不到靈藥怎么辦？”

“找別的活，我就是奔著干倉儲才來隨船的。”余馭語氣坦然。

“難怪袁鏡總官也給我們每妖都多安排了一個活計。”這時一個猴妖恍然大悟般的說。

“不對！”又有一個猴妖大聲說：“要是沒開海，你們那里的采珠小妖又該怎么辦？”

“硬熬。”余馭干笑兩聲，“我們盤山的采珠小妖一旦繳上靈珠，就能得到一株九品的靈藥哩。”

“兄弟們，再耗下去，大風山的妖就把靈珠撿去了！”他趕忙轉移話題。

“且信你一回！”一伙猴妖眼見大風山的小妖忙的熱火朝天，趕忙分散開，掀礁石，挖泥沙，火急火燎的搜尋起來。

余馭在一處沙灘上裝作刨坑，同時將神念投注到芥子羽內的空間，兀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從心底涌上來。

他悄悄平展雙翅，操縱芥子羽離體，匿在翼下，羽毛指南針也似，羽根直往一個方向指。

確定地點后，將羽毛收回，大大方方的擠到猴群中翻沙子。

“去去去，俺們這里找不到靈珠。”青影山那些一個兩個的猴妖，皆手舞足蹈的攆他走。

余馭不以為意，裝作被它們驅趕，隨意漫游，一不留神就逛到了羽毛所指的地方。

芥子羽在顫動，靈珠就在附近。

“我發現靈珠了！”大風山的豬妖倏地大喊，手中高捧著一枚巨大的蚌殼。

它捏住肚皮的褶子，將珠子往里一塞，松開手順便撣了撣，珠子就消失不見，又扯出殼中蚌肉，渾不在意的吃掉。

一眾小妖見此，也搜尋的更加賣力。

“這片荒海竟豐饒至此。”余馭回神，用爪子掰住石縫，也在里面探出一枚靈貝。

靈珠已經熟透，個頭大而圓潤，表面天然飄著一朵朵云紋。

靈機的品質暫時無法分清，但起碼是中乘。

他趁那靈貝不注意，操縱芥子羽一掃，便將殼中靈珠收進了芥子空間里。

接著故技重施，繼續用芥子羽充當指南針，沿著巨蛇骨架轉圈，又發現一個新靈貝，依舊是熟透了。

只是這次還未行動，兩個小妖就從旁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上去。

青影山的猴妖手快一步，得意洋洋的看著余馭和鹿妖，將靈珠塞進嘴里。

大風山的鹿妖見撲了個空，它聳聳肩，又游到別處去了。余馭無所謂的收起翅膀，踩在沙灘上，跟個老大爺似地溜達著走了。

另一邊，袁鏡剛打殺掉一只妖賁級數的海怨，它長得像條河豚，周身散發著恐懼的信息。

這是那條大蛇生前恐懼過的東西，囫圇吞下一條河豚妖后，被對方膨脹的尖刺扎得滿地打滾。

鮫人少女的箜篌引也奏至尾聲。然而就在她捻動箜篌末位的水弦時，蛇顱卻轟然爆裂。

一個恐怖的身影伴著漫天的骨碎出現在眾妖視野當中，黑水凝結的輪廓依稀可辨識出是個鯊魚尾的鮫人。眉眼不清，頭發披散。

手中拿一柄鬼頭大刀，項上戴一串吊墜，白玉無瑕，是座玲瓏小塔。

甫看一眼，便覺一道足以削山斷海的霸烈刀芒劈面剁下。

他的身上散發著巨蛇生前的怨憎、驚恐與不甘。

“食冢火船長，大事不妙。”袁鏡朝著手中火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