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大石壓在陸翊平的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小寒的深情竟讓他有點難以消受。
她是真心的!她不怨他!世上怎么會有心胸如此坦蕩的女子,他陸翊平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世上最好的女人;他又有多愚蠢,才會休棄她!
前所未有的心痛快讓陸翊平快窒息了,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幸福感。他的臉漲得通紅,雙手緊緊攥著拳頭,木然地轉頭去看全安,愣愣地說:“全安,小寒她……”她愛他!她是真的愛他!就像她說的那樣,她的心從來沒有騙過他!
全安苦笑道:“我早跟你說過的,你只是當局者迷。”
這一刻他多想馬上找到她,把她緊緊擁在懷里,永遠不與她分離!陸翊平向著沈琴卿急急問道:“你見到她的時候,她怎么樣?有沒有受傷?有沒有遇到什么危險?”
晴柔道:“她看起來倒不像有什么大礙,只說她有好幾次差點死了,若不是有她師兄保護,恐怕早已做了鬼……”
陸翊平如遭當頭一棒。她離開之后,到底經歷了什么波折,為什么會幾次差點死去?!他到底做了什么蠢事!怎能將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逐出門去,讓她浪跡天涯!
原想著她有個厲害的師兄在身邊照應,應該不會有甚么差池;但轉念一想,他那個師兄明擺著是個混江湖的,肯定少不了讓她身陷險境。又念起她身處危難之時,在身邊保護她的竟然不是自己,心碎了一地。
陸翊平心中百轉千回,臉上的表情也是陰晴不定。晴柔看在眼里,心里知道他是深愛著雨菡,不禁心酸起來。
陸翊平沒有注意到晴柔心緒的變化,此刻他心里已經被小寒占滿了。陸翊平急道:“我要快點找到她,不然恐怕就來不及了!晴柔,她有沒有跟你透露接下來要去哪?”
晴柔道:“她說過,她和她師兄要回江南去。”
又是她師兄!陸翊平心里涌上一陣憤恨的醋意。他們倆一起結伴回江南,這算什么?!
晴柔見他咬牙切齒的,便猜到了他的心思,輕聲道:“翊平哥哥,你別多心。依我看,雨菡妹妹心里只有你一個人,她和她師兄只有兄妹之情。”
陸翊平為之一動,是的,她經受了那么多委屈磨難,心里還想著他。他還能有什么別的奢望?此刻他只求她能平安無事。只要她平安無虞,他還要感謝她師兄代為照顧。陸翊平嘆了一口氣,道:“我沒多心。也是我自己把她推出去的,要怪只能怪自己太糊涂!”
晴柔問:“翊平哥哥,你打算怎么去尋她?”
陸翊平道:“我只知道她故鄉是江寧府。此去江南,最便捷是走水路,我和全安便從水路去尋她吧!到了江寧府,再托人尋一尋,我父親在江南倒還有幾個親朋故舊。”
晴柔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只是雨菡妹妹心高氣傲,你若是尋到了她,打算以何禮迎她回去?”
陸翊平道:“自然是明媒正娶。”他早已下定決心,今生今世只要她做妻子。
沈晴柔笑了,笑得凄婉哀怨,如同風中行將凋零的白海棠。
曾經,他也是真心愛過她的。只是那時的他,為何沒有這樣的決絕?如果他勇敢一點,她就不會落得如此境地。為何蔣雨菡能改變他,而自己卻沒這個本事?她出身寒微,舉止粗放,恣意妄為,驚世駭俗……她明明……
……明明就是那么好。
再不甘,她也只能認輸認命。其實,她早就認了。或許誰也沒有錯,錯的只是時間,當時他們都太年少……
點點淚珠掛在沈晴柔的笑臉上,她知道自己失了態。但滿腹的委屈已不能言說,若連淚也不許她流,未免太殘忍了。她對自己已經夠狠了,實在是無力再逼自己堅強……
陸翊平見狀,頓時手足無措。他以為晴柔早已放下了,畢竟,他都已經放下了。沒想到自己那一句“明媒正娶”,竟讓她的防線全盤崩潰。他在心里狠狠罵自己,恨不得摔自己的臉,但嘴上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安慰。
陸翊平用求救的眼光看向漪荷。漪荷掏出絲帕,遞給沈晴柔,柔聲道:“少夫人定是看將軍有情人終成眷屬,念及琴卿小姐,動了思親之情。”又勸道:“少夫人切莫過于悲傷了。奴婢擔心待會回了府里,要是叫老夫人看出來您哭過,又要審問半天……”
陸翊平聽漪荷言語之中透露出的端倪,心知晴柔在鄭家被管束得極嚴,如今沈機又失了勢,她定是不能行差踏錯半步,頓時心痛不已。卻不想晴柔突然怒道:“便叫她看出來又如何,最好把我休了出去,即可逃開那個人間地獄!”
陸翊平聞言目瞪口呆。他所認識的沈晴柔,從來不會失了大家閨秀的優雅風度。他自幼和她相識,她總是溫柔似水,從沒見她紅過臉,沒想到今日她竟然難掩憤恨,不知她這些年來在鄭府中受了多少虐待。
他想起那個月夜,她哭著哀求他帶她走,那時候的他根本沒有放下一切的勇氣,只是一心一意想重振陸家,況且他也不忍讓她跟著自己受苦。自己當年的放手本以為是為了她好,沒想到卻是拒絕了她微弱地呼救。
陸翊平啞然看晴柔淚流不止,心如刀絞。良久,他輕聲問道:“晴柔,你心里可有什么委屈?”
沈晴柔只是一味低頭啜泣。
陸翊平躊躇了半晌,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晴柔,我知道沈大人被降職,連累你在府中的處境艱難。這樣吧,我這就上疏為沈大人作保。”
沈晴柔聞言一愣,立即回應道:“翊平哥哥,當年父親有負于你,我知道你素來不喜歡他,你不必為了我委屈自己做那違心之事。”
陸翊平搖搖頭道:“你我自幼相識,我怎么忍心看你過得如此委屈?怕只怕我官職卑微,也不知能說動皇上幾分。”
沈晴柔聽他此言,心中大為感動,輕聲道:“翊平哥哥,真的不必了,你有這份心在便已足夠……”
陸翊平決然道:“我意已決。今晚便寫好奏疏報上去。”
沈晴柔含淚看著他,嘆道:“翊平哥哥,你和雨菡妹妹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為了替我出氣,竟然扮女鬼去嚇鄭英冠,你則違心去保我父親。你們都是心地純善之人,上天定會保佑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此言倒提醒了陸翊平,他差點把鄭英冠撞鬼的事情忘了,問道:“真是小寒扮的女鬼?”
沈晴柔點點頭:“我那晚見了雨菡妹妹之后,鄭英冠就出事了。我只聽聞鬼會迷人心竅,從沒聽說過鬼還能把人的骨頭打折。只有鄭英冠那樣的蠢材,才會以為自己真的見了鬼。”
陸翊平心中又憐又氣。她怎么能委屈自己去扮鬼?!這也太胡鬧了!但思及她一片古道熱腸,又不由得心生憐惜。
這就是他的妻子。從前她為了護一個下人挺身受罰,他就知道她重情重義。這也是他愛她的原因之一。
日頭已經偏西了。漪荷見出來的時間久了,提醒道:“少夫人,是時候回府了。”
沈晴柔絕望地看著陸翊平,此一別,今生今世她恐怕再也無緣與他相見了。
陸翊平道:“出來得久了確是不便。晴柔,你先走吧。”
沈晴柔溫柔而堅決地說:“不,翊平哥哥,你先走吧。”上一次,是他目送她;這一次,她惟愿看著他的背影遠去。這樣,在以后無數個日子里,每當再想起他的時候,她就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他是真的走了。
陸翊平微微一怔,然后向她深深施了一禮,決然作別。
沈晴柔在樓上憑欄看著那熟悉的身影漸行漸遠。那夕陽照得人如舊、花如昨,她決意把自己的靈魂鎖在這樣的時光里。在絕望的余生中時不時翻出來看看,聊以證明自己今生真的希冀過、憧憬過、快樂過,真正的愛過。
二人二馬并肩走在落日時分的汴梁街頭。全安問:“義兄,你真的要為沈機作保?”
陸翊平點了點頭。
全安直言道:“當年陸家蒙冤,沈機袖手旁觀,你竟然還去保他?”
陸翊平嘆了一口氣,道:“全安,我記得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便是拿了沈機的信回來問小寒,她勸我不必作保,我那時還如釋重負。現在回想起來,若不是沈機失勢,那劉管家定然不會向陸成云透露小寒代嫁的秘密,那樣一來我和小寒還可太太平平地做恩愛夫妻。世事萬千,因果相連。種因得果,因果相報。父親已經去了那么多年,如今也平反了,我想該放下的就放下吧。我保沈機,并非只是為了晴柔,也是為了小寒。我若種一個善因,不知能不能把小寒換回來。”
全安問“義兄,你心中是不是還放不下沈晴柔?”
陸翊平淡淡一笑道:“放下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來過……過去他常這么想。但自從遇到小寒后,他便再沒有這樣的念頭。他怕時間重新來過,就沒有機會再遇到小寒。他所經受的磨難,走過的彎路,仿佛都只是為了與她相識。上蒼在把她賜給他之前,給他吃了那么多苦,他也覺得值了——這些心里話,他從來沒對小寒說過,他沒有來得及說。
此番與晴柔相見,更堅定了他的決心。他絕不能再把自己愛的女人交給別人。只有他,才是最愛她的人。他要親手給她幸福,讓她快快樂樂、自自在在,不讓任何人欺負她,不叫她受半點委屈——這些,只有他能給她。
逝者不留,來者可追。他要緊緊把握住現在和未來,就把沉沉斜日拋在腦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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