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重?”雨菡驚道。就是那個跟洛陽轉運使勾結的梅三重?
他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說:“娘子認識在下嗎?”
雨菡眉頭緊鎖,沒有說話。她奮力掙扎,但那一記記粉拳好像都打在了石頭上。她惱怒道;“你到底要帶我去哪?我不會武功、一無是處,我幫不了你的忙,你放過我吧!”
梅三重輕笑道:“你這也是求人的態度?”
她就是這樣,生氣起來就忘了害怕。此刻自己可是被人劫持,是不是裝成楚楚可憐的弱者,會比較有利?
想到這里,雨菡立即換了一副嘴臉,眼含幽光哀求道:“小女子江湖經驗淺,不知輕重,得罪了梅大爺,我什么都不懂的,求您放我回去,我這就跟我師兄回家牧馬劈柴去,再不到江湖上胡鬧了……”最后一句是她的真心話。
梅三重哈哈一笑,道:“你的臉真是說變就變,還說不會演戲!”
雨菡一咬嘴唇,恨道:“你到底想怎么樣!我對出道沒興趣,快放我回去!我師兄會擔心的!”
梅三重戲謔地笑道:“事成之后自然會放你回去,難不成還娶你嗎?”
雨菡心中咯噔一下,他會拿她怎么樣?到底要跟她“辦”什么“事”?
見她沉著臉不說話,梅三重收起笑,肅然道:“你們既然插足漕幫的事,就沒那么容易退出。我看你膽子到是挺大,想借你幫個小忙。事成之后,我一定幫你和你師兄全身而退!”
雨菡心說:你要說到做到才好。就怕你說的“全身而退”只不過是給我們留個全尸!
梅三重沒再說話,他領著她快步轉過一個巷口,便看到一匹渾身赤棕色的高頭大馬等在那里。梅三重把雨菡扶上馬,然后自己也跨了上去。
他雙手握著韁繩,把雨菡環在自己懷中,身上溫熱的氣息也傳了過來。雨菡覺得很不自在,臉上微微泛紅。
他好像感覺到了她的害羞,將嘴唇貼在她耳邊似吻似嗅,用充滿磁性的聲音說:“你都會愛上搶你的男人嗎?”
雨菡身體一震,心里慌亂不堪,嘴上卻狠狠一啐,義正言辭地說:“呸!我可是有丈夫的,豈容你這登徒浪子輕薄!”
他的手放肆地環在她的纖腰上,輕笑道:“那就讓他再把你搶回去吧!”
雨菡正要發飆,突然感到后頸被一股沉勁的力道一拍,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雨菡面朝里側身躺在一張床上。幽暗的燭火跳動,墻上的影子忽明忽暗。隱隱的,四周的蛩聲漸漸圍攏來,鉆進這幽深的夜里。雨菡抬了抬手,發現自己能動,便輕輕轉過身來。
一個男子背對著她坐在桌前,挺拔的背影透著說不出的孤寂。此情此景恍如夢中,雨菡的眼中不知為何涌上一陣潮氣——
翊平,是你嗎?
他聽到響動,慢慢地轉過身來。一張陌生的臉,擊碎了思念的夢幻泡影。
梅三重。這個初見時讓她害怕得瑟瑟發抖的男人,此刻卻帶著溫柔的笑意看著她,輕聲道:“你終于醒了?”
雨菡環顧房內,破舊發黃的羅帳,散發出一股霉味,墻上蛛網密布,地上也是厚厚的一層灰。不過這屋里的陳設看上去倒是有些講究的,桌椅上都有很繁復的雕花,一切看上去像蒙著塵的褪色老照片。
“這是什么地方?你家嗎?”雨菡問。她已經不害怕了,心里只留了一層淡淡的傷心失落。
“這是中書舍人杜大人的府邸。去年杜大人被彈劾,降為徽州團練使,此處公府就空了出來,至今無人居住。”他淺笑著說。大概是因為這屋里太空了,他的話里攜著陣陣空蕩蕩的回音。
雨菡看了看窗外,黑魆魆的一片,一人高的蒿草在清寒的月光下就像幢幢鬼影。她不屑地說:“所以你就鳩占鵲巢了?”
梅三重笑道:“有何不可,反正這府邸空著也是空著。沒人想到我們會躲在這里。”
雨菡心想,這倒是一個好辦法。以后她和王數理要是找不到地方過夜,也可以找一個荒廢的公府將就一下,起碼有瓦遮頭。
梅三重說:“你餓了吧?吃點干糧。”說著便扔給她一個包袱。雨菡打開一看,里面是兩個饅頭。
雨菡確實餓了,拿起一個慢慢吃起來。梅三重微微一笑,又扔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似乎是暗示她坐過去。
雨菡稍微猶疑了一下,就走過去輕輕在他身邊那張椅子坐下。
梅三重輕聲問:“娘子的芳名喚作……雨菡?”
想是分別時王數理直呼了她的姓名,被他記下了。雨菡輕輕點了點頭。
梅三重若有所思地說:“驛外橋邊獨明媚,風淅雨瀝自婀娜。真是人如其名。”
雨菡見他隨口成詩,不禁對他刮目相看。但覺這梅三重與一般江湖浪子大為不同,文武雙全、出塵脫俗,想不到漕幫之中還有這等人物,心下便對他生了一絲好奇,可嘴上還是冷冷地說:“謝謝謬贊,你的詩才是真的好。”
梅三重的目光在她臉上細細端詳,雨菡正有點要惱了,卻聽他柔聲道:“你是個美人,為何會被丈夫拋棄?”
雨菡的心被刺了一下。這個男人好犀利。她淡淡地說:“嫌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他家門第。”
梅三重微微一笑,他的笑很淡、很遠,卻有股動人心魄的魅力。“你還想著他?”
雨菡一蹙眉,反詰道:“關你什么事?”有規定人質要向綁匪交代婚戀史嗎?
梅三重不再問了,只低頭把玩手中的杯子。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有種說不出的悠然氣度。
他看上去約摸四十歲出頭,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沉靜如林,深邃如海。雨菡坐在他身邊,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靜了下來,只有蟲鳴聲送來陣陣心瀾。
良久,他平靜地問:“你和你師兄應該不是江湖中人,為何會卷入漕幫的事?”
雨菡淡然道:“在洛陽乘船時不小心上了蔡九的賊船。”
梅三重繼續問:“那又為何會知道靈韞的事?”
雨菡答:“在滎陽時,我們覺得蔡九奇怪,就跟蹤了他,順著他找到了靈韞。”
梅三重問:“今天為何要去漕幫分舵?又為何要假扮明教的人?”
雨菡說:“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只是跟蹤蔡九跟丟了,進了漕幫又不好出來,只好搬出靈韞來唬人。僅此而已。”
摸不清這個男人的底細,她必須小心應對。像新聞發言人回答記者提問一樣,能不說謊盡量不要說謊,能不說的實話也盡量不要說,才能避免露出破綻。
梅三重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他顯然知道事情沒有她說的那么簡單,但似乎也不想深究,只是淡淡地問:“對于漕幫的事,你們知道多少?”
雨菡說:“所知不多。只知道蔡九此番北上是為了查探漕糧在洛陽失蹤的事。”
梅三重眼光一閃,問:“他可有收獲?”
雨菡輕輕搖了搖頭:“他如果有收獲,想必今天就不用去洪錫林那里了。”
梅三重一笑,道:“他是去找我的。”
雨菡看著他,沒有說話。她知道,是他有求于她,必然會把事情來龍去脈告訴她。
果然,梅三重繼續說:“我和蔡九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北上,只是他那個查探法,斷是查探不出什么的。”
雨菡心想,這蔡九是笨了點,這幾天他查出來的東西恐怕還沒有她和王數理知道的多,但嘴上卻揶揄道:“倒也不是沒有收獲。他不是查出了你嗎?”
梅三重啞然失笑,搖頭嘆道:“他一定是聽靈韞說我到了洛陽,便盯上了我。只是我再被他纏下去,恐怕要誤了大事。”
他不再發問了,兩人相對無言,燭淚又落了一滴。
“你問完了,該我問了。”千頭萬緒在雨菡腦中糾纏,剪不斷理還亂。她揪出一個線頭,問:“你究竟是凌公子的人,還是沅爺的人?”
梅三重看了她一眼,說:“你還說你對漕幫知之不深?”
雨菡一聳肩,說:“只是略有耳聞而已。”
梅三重道:“你認識凌公子嗎?認識沅爺嗎?”
雨菡搖搖頭:“素昧平生。”
梅三重冷道:“那我是誰的人,于你而言又有何意義呢?他們二者,是非善惡,又豈是你一個局外人能夠洞察的?”
他的話好深,聽來似乎他認為凌公子和沅爺是非善惡難辨。雨菡故意挑釁地問:“那你為何又要牽涉其中?難道你想渾水摸魚?”她知道,挑戰性的問題往往能探出一個人的口風。
梅三重凝視著眼前的燭光,那目光卻好像飄到了很遠的地方,空氣變得沉重起來。他決然道:“為了保護一個人。”
一個女人。這便是了。雨菡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你究竟想讓我幫你做什么?”雨菡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順著他的意思來,但愿事成之后,他真的會放她走。
她直覺,這梅三重應該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梅三重輕笑道:“只是演一出戲,而且是你擅長的角色。”
雨菡問:“你想讓我我假扮誰?”
梅三重稍微遲疑了一下,說:“一位癡心的妻子。”
“扮你的妻子?”雨菡覺得很詫異。
梅三重神秘一笑,道:“明天你就知道了,今晚先好好休息吧。”
雨菡確實覺得有些累了。她站起身來,卻發現梅三重好像沒有出去的意思。便問:“你還不出去?”
梅三重嘴角浮上一抹狡黠的笑,盯著她說:“我找遍了整個府邸,也只有這一床被褥,今晚只好跟你擠一擠了。”
雨菡一驚,眼睛在他臉上梭巡:他究竟是認真的還是在逗她玩?
沒想到梅三重搖了搖頭,嘆道:“這樣都不臉紅的女人,真的不好玩。”
雨菡冷冷地說:“不好意思,讓您掃興了。您要是玩夠了,就請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梅三重悻悻地站起身來,走出門外,他回過身正要為她關上門,突然又問了一句:“你只為他一個人柔情似水?”
雨菡一怔,喉嚨里似有什么東西哽住了,說不出話來。
梅三重跨出門外,默然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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