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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決心

  • 瀟灑代嫁
  • 魏如初
  • 3497字
  • 2013-04-14 12:43:02

一團不知什么東西哽在陸翊平的喉嚨里,他怔怔地跪在地上,只覺得眼淚涌上了眼眶。他拼命把那團東西往下咽,一股又苦又澀的味道。

“陸將軍。”欽差見他愣在當場,低聲提醒道:“陸將軍,領旨謝恩吧?”

陸翊平這才回過神來,正色道:“臣陸翊平領旨,謝主隆恩!”

他想站起身來,卻不想腿上無力,一個趔趄差點又跪在地上。全安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沖上來,把他穩穩扶住了。

陸翊平感激地看了全安一眼。全安則鄭重地朝他點了點頭。

十年了,陸家受了十年的冤屈,沒想到竟還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不知為何,朝廷突然決定給陸翊平的父親陸琦追謚,皇上欽賜謚號“德襄”。除此之外,朝廷還補發了陸琦從入獄到病死獄中這段時間的俸祿,以及給家屬的撫恤金,數目比朝廷的規制要多得多。

欽差微笑道:“陸將軍,雖說這是令尊陸員外應得的,不過能熬出頭真是不易啊!陸員外若在天有靈,也可告慰了!”

陸翊平一拜,道:“謝謝欽差大人。但不知朝廷中為何突然有此一舉?”

欽差說:“具體的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最近江南那邊的絲織貢品又出了什么變故,帶出了當年百福衣那段公案。皇上想必是明察了其中的隱情,得知陸員外當年是無辜的,有心給他平反。但您也知道,當年那莊案子得罪了太皇太后,也是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堅持下嚴查的。皇上大概是擔心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高興,所以不能公開推翻當年的判論——當然,這些也是我揣測的,將軍姑且當作有此一說,不必盡信。”

陸翊平陷入了沉思。當年他父親陸琦官至禮部員外郎,莊直忠敬,備受神宗信任。熙寧四年,恰逢太皇太后曹后六十大壽。神宗自小受曹后教誨,對這位老祖母十分敬重,便決定隆重操辦曹后的壽辰。當時陸琦作為禮部員外郎,負責收集和清點各地上供的壽禮。

在所有壽禮中,最貴重的一件是由杭州知府袁鑄進貢的百福衣,由當年江南第一織坊“素云坊”所制的“百福衣”。那是一件紫紅色的云錦朝衣,上面用金線繡了一百只造型各異的蝙蝠,又用銀線繡了一百個不同的福字,巧奪天工,天衣無縫。

陸琦曾在江南為官,與袁鑄是舊相識,對于他進貢的這件壽禮自然高看一眼。在壽辰當天,陸琦特意將這件“百福衣”排在地方官員壽禮的第一位,進貢給曹后。曹后大悅,重賞了陸琦、袁鑄和素云坊。

沒想到這件“百福衣”后來竟然惹出大禍。曹后的一位近身太監發現,這件“百福衣”的后襟上,有一只蝙蝠少繡了一只翅膀,另外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有一個福字少繡了一點。有人引申為這是暗諷曹后“福薄”。

曹后知道后勃然大怒,認為這是有人故意在咒她,下令徹查此事。為此,陸琦、袁鑄都被押入御史臺獄,涉案的素云坊當家被判斬立決,家產全數查抄,男的充軍發配,女的賣為奴婢。

據說陸琦在獄中不顧自身安危,還犯顏為“素云坊”和袁鑄作保。太皇太后知道后怒不可遏,令負責審訊的御史中丞嚴加審訊,因此陸琦受到的訊問比作為直接責任人的袁鑄更為嚴厲。

宋代文官的審訊制度是“刑不上大夫”,審訊過程中并未使用刑具。但因陸琦原本就有心痛癥(冠心病),在獄中經不起高強度的審訊,突發心疾而撒手人寰。神宗聞訊痛心扼腕,本想大事化小,但太皇太后不依不饒,定要追究子嗣,這才查抄了陸家,剝奪了其子陸翊平考功名的資格。

依本朝規矩,高級朝官死后,朝廷要為其加謚。但由于陸琦是罪臣死于獄中,御史那邊也不便給他加謚,拖來拖去就這么不了了之。陸琦死后,牌位沒有謚號,也沒有生前功名官職,就連淮南的陸氏宗祠也不能進。

陸翊平自幼崇拜父親,父親蒙冤受獄,死后還要遭此大辱,一直是他心中的痛。如今朝廷竟突然為父親追謚,說明皇上明里雖然不能認錯,但實際上是給他父親平反了。

謚法上說:“諫爭不威曰德。”“德襄”這一個謚號,是稱贊陸琦為官一生直言諫爭,剛正不阿,工作勤勉,盡心輔佐。這是對他最公正貼切的評價,可見皇上用心良苦。

想到此,陸翊平不由得又熱淚盈眶。欽差見狀,寬慰道:“陸將軍,切莫太過傷感。先賢有云,福之禍所依,禍兮福所伏。令尊蒙冤詔獄,您受牽連不得科考,想必皇上也一直對陸家心懷愧疚。如今真相大白,本官料想皇上今后定會想法子彌補的。您的仕途還遠不止于此啊!”

這位欽差大人倒是少有的宅心仁厚。陸翊平拜道:“翊平百拜叩首也不足以表達對您的敬謝之意。今日下官府中略備薄酒,請大人就到寒舍下榻吧!”

欽差含笑謝過,陸翊平便陪著他往延安將軍府去。全安先騎著一匹快馬回家通報。

離家還有老遠,陸翊平就看到楊嬤嬤領著闔府的仆役奴婢立在門口迎接。他回想起那日自己從慶州打完仗回來,小寒也是這樣站在門口望眼欲穿地等著他。那時初得她芳心的狂喜,今日仍然記憶如新,只是佳人已經不在了。

待陸翊平和欽差大人走近了,楊嬤嬤領著一眾家仆奴婢跪下,叩首道:“恭迎欽差大人!恭迎將軍回府!”

楊嬤嬤抬首時已是老淚縱橫。一是因為老爺終于沉冤得雪,陸家莫名遭受的苦難終于到頭了;二是陸翊平因為休妻的打擊幾個月不回家,今日乍一見到他,發現他憔悴了許多,她這個做乳娘的也是心痛如絞。

楊嬤嬤偷偷拭去淚,便引著陸翊平和欽差大人到前廳就座。當日將軍府中設宴,陸翊平宴請欽差大人,軍中親信的將校們都來作陪,一直喧鬧到戌時方才散場。欽差哪里架得住軍中彪悍的酒風,酒過三巡便醉倒在地了。一眾將士也是打打鬧鬧,盡興而歸。

陸翊平半醉半醒地回到東廂,一踏進院門,心就開始痛。院中的棗花開了滿樹,在夜風中幽幽吐露著馨香。他猶記得去年此時,小寒坐在樹下一邊讀書一邊傻笑,還怪他偷看;在那口井旁,他曾經想向她表白,卻張口結舌說不出話;那道門、那扇窗,都曾經過她纖手摩挲,仿佛還是昨日,她就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推門進屋,才發現有關她的東西已經全被收起來了,曾經擺在桌上的妝奩,她的衣柜,她的琵琶,她自己寫的對子,全都不見了。一切就空在那里,反而更觸目驚心。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竟然用情如此深。他以為自己過幾個天就好了,過幾個月就好了,過幾年就好了……但遺忘竟然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況且他也不想忘記她。

陸翊平倒在床上,聽著自己心碎的聲音,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陸翊平便起來主持家禮,重新安放父親的牌位。這牌位是昨天才新趕制出來的,加上了皇上欽賜的謚號。

陸翊平恭恭敬敬地給父親上了香,然后跪在地上叩拜。他呆望著案上的牌位,竟是長跪不起。

家族榮譽是他畢生奮斗的價值所在。但在榮耀重歸陸家的這一刻,他摯愛的妻子卻不能與他分享,也不能為他的父親上一炷香。

他真的好想她!如果今生奮斗得來的一切不能與她分享,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楊嬤嬤見陸翊平長跪不起,便向全安使了個眼色,讓全安扶他起來。不想陸翊平竟推開全安的手,向著楊嬤嬤道:“乳娘,您請上座吧,我有話要說。”

楊嬤嬤不明就里,起先不愿意坐下,在陸翊平的一再堅持下,只好坐到上座去。

陸翊平向著父母的排位叩了三個頭,又向楊嬤嬤叩了三個頭,沉聲道:“高堂在上,請聽不孝子翊平一言。我知道陸家清譽不容玷污,但我心里只愛小寒一個人,今生今世我只要她做我的妻子。翊平已決意要重新迎娶小寒回府,請高堂原諒我這個不孝子的任性妄為。”

楊嬤嬤聞言大驚,慌忙跪下,泣道:“將軍萬不可如此!”

陸翊平悲絕地問:“乳娘是不同意這門婚事嗎?”

楊嬤嬤老淚縱橫地說:“老奴的意思是說,將軍萬不可對老奴下跪,這是折煞老奴了!將軍的功名是將軍自己打下的,你要娶誰也是你自己的事。莫說老奴無權反對,就是天下間任何一個人也說不出一個不字!無論將軍迎娶誰過門,老奴定當盡心侍奉,不敢有違!”

陸翊平含淚拜謝道:“謝乳娘成全。您既成全了,料想高堂大人在天之靈也會成全我的。”

楊嬤嬤哽咽著說:“老奴只希望將軍不要整天愁眉不展,你受的苦夠多的了,只要你高興,又不是傷天害理的事,作什么不成?”

陸翊平下定了決心,便噌的一聲從地上站起來,大聲喚道:“全安,速速替我去鄜州向種諤大人告假,就說朝廷給先考追謚,我要親自回淮南老家的宗祠去給父親安放牌位!”

全安驚詫道:“義兄,你是想……”

陸翊平淡淡一笑:“跟他告一個月的假,我要去江南找小寒。”軍官不能擅離職守,若不是有“守孝”這個天大的理由,他不可能告假離開軍營。本朝尤其重視孝道,如今又有圣旨撐腰,料想用這個理由請假,種諤也沒有辦法反對。

全安遲疑道:“義兄,這段時間我們一直派人沿途尋找她。義兄有沒有想過,萬一找到的不是人而是……”他說不下去,但憑他的經驗,一個弱女子在江湖上獨自行走,斷難有萬全的結果,他只是怕陸翊平再也經不起殘酷的打擊。

陸翊平如遭當頭棒喝,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自己的心碎了滿地。過了半晌,他才沉聲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即使她不在了,我也要把她接回來,以正妻之禮待之。”

小寒,求求你千萬不要出事,請再給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這一次,我一定要與你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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