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重?”蔡九急道,難以置信的語氣。
靈韞秀眉微蹙,輕輕點了點頭:“正是。”
蔡九沉吟道:“此時他不是應該在揚州嗎?跑到滎陽來做什么?不知少主是否知道此事……”
靈韞低聲說:“你家少主應該不知道。因為……九爺可知他此番北上都見了誰?”
蔡九急問:“他見了誰?姑娘您的話別老是只說一半啊!”
靈韞說:“據說,梅爺見了洛陽發運使盧養廉。”發運使是監督地方漕運的官員,地方官中最肥的肥缺。
蔡九冷哼一聲,到:“這個盧養廉一點也不清廉,倒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貪官!他這些年在漕運上克扣的銀子都快堆成山了。我們漕幫與他素來有罅隙,梅老三背著少主來見他,看來難保沒有異心。”
漕幫!蔡九竟然是漕幫的?!雨菡生于江南,對于漕幫的歷史自然非常熟悉。只是生于現代的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遇見真正的漕幫。
他們誤打誤撞竟然上了漕幫的賊船,看來這蔡九在漕幫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絕不是一般小嘍啰。他們得罪了蔡九,會有什么下場?
靈韞道:“九爺切莫急于下結論。梅爺跟著少主多年,是少主頂信任的人。我猜想,他會不會自有打算?不論如何,我將此事告知與您,望您謹慎行事。您此番先回了少主,由少主定奪,切勿莽撞。”她的話說得輕柔婉轉,但暗含不容有違的氣勢。
蔡九心頭一凜,肅然道:“蔡九定當謹遵姑娘教誨。”
雨菡又暗暗吃驚:這妓女究竟是什么人?聽她的聲音不過二十歲上下,蔡九竟要“謹遵”她的“教誨”?
只見身旁的王數理也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靈韞緩緩地說:“我所知道的都已經向您和盤托出了,希望能幫上凌少主。”
這是下逐客令了。蔡九識相地起身,拜道:“謝謝靈韞姑娘相幫。蔡九這就告辭了,后會有期。”
蔡九沉穩的步伐聲正行至門口,忽又聽靈韞在背后將他喚住:“九爺……”
蔡九回過頭看著她,靈韞從座中立起,單薄的身子好似微微顫抖。只聽她柔聲道:“望九爺替奴家給凌公子帶個話……請凌公子得了空的時候來看看靈韞。”
她的語氣好像是在哀求。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在哀求一份注定絕望的希望,世上還有比這更悲哀的事情嗎?
蔡九心頭一震,沉聲道:“蔡九一定替姑娘把話帶給公子!”說完便轉身大步離去。
雨菡呆呆看著王數理,她不知道跟蹤蔡九究竟是對是錯。現在,她至少知道了三件事:第一,蔡九是漕幫的高手;第二,他此次北上是為了查探一件奇事,這件事關系著漕幫內部的權力爭斗;第三,前兩件事都是她和王數理無法應付的。
用她過去當記者的專業術語來說:水——太——深——了!!!
黑幫、貪腐、刑案,一般遇到這種重大敏感題材,都是要繞著走的吧!
雨菡茫然地站在原地,覺得自己的腦子懵了。
王數理朝她使了個眼色,兩人便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出了洛水居,也不知是不是被香風熏的,雨菡覺得有點頭暈。
“漕幫!蔡九居然是漕幫的!”王數理的眼中閃爍著難以抑制的興奮,“師妹!我們終于踏進真正的江湖了!”
雨菡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請問您今年貴庚了?這是好玩的事情嗎!江湖不是一個游戲,別再把現實跟小說搞混了!”
王數理鄙夷地說:“我們出來不就是為了闖蕩江湖嗎!怎么見到真正的江湖之后,你又縮回去了。”
雨菡搖搖頭說:“我們不能淌這趟渾水!你沒聽到剛才蔡九說的話嗎,在這整件事情里,包含著漕幫內部幾個派系的爭斗,隨便哪一派都能把我們像螞蟻一樣捏死!你會功夫嗎?你有后臺嗎?除了有那堆‘要你命三千’,你還有什么?”
王數理說:“看來你還是比較適合回去做將軍夫人。”
王數理不知道,這句話深深地刺傷了雨菡。是的,她已經回不去了,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角落可以收留她,沒有任何一個屋檐可以供她遮風避雨。除了和王數理相依為命,她沒有別的選擇。
雨菡拉著王數理的手臂,認真地勸道:“師兄,你聽我的吧!我們真的不能淌這趟渾水,最好連蔡九的船也不要回去。我們這就回南京去,找點安穩的工作,平平安安的不是比什么都強嗎?你還可以繼續研究你的數學物理,說不定有一天我們能回到現代去。”
王數理搖搖頭,說:“現在已經不是你想退就能退得了的。你想,我們如果貿然逃走,蔡九肯定知道我們察覺了他的身份和行動,說不定還會猜出我們跟蹤了他。殺人滅口這種事,他干起來肯定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雨菡說:“我們可以逃啊!”
王數理道:“你躲得過官府,卻肯定躲不過漕幫。你難道不知道大宋三分之二的貨運都是依靠漕運嗎?漕幫的弟子滿天下,就說剛才那個靈韞姑娘,一個小小的青樓妓女,誰能想到她如此神通廣大而且與漕幫有這么深的淵源?”
雨菡想了想,也是。此時貿然逃走,反而可能引火燒身,只能繼續揣著明白裝糊涂了。
王數理說:“說起那個靈韞,我還要回去會會她。”
雨菡吃了一大驚,問:“你去會她做什么?千萬不要,那個女人來頭不小,肯定不是好惹的!”
王數理滿不在乎地說:“我當然知道她來頭不小,但是我們還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一個青樓妓女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能耐——難道你一點也不好奇嗎?”
雨菡搖搖頭:“我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好奇。”
王數理哈哈一笑,說:“那你先找個地方坐下等我。我去去就來。”
說著便轉身大踏步地朝洛水居走去。雨菡想阻止他也來不及。
看著王數理再次踏進洛水居,雨菡心中被強烈的不安占據了。
“老鴇!老鴇!”王數理一走進洛水居,就扯著嗓門吆喝,仿佛是來砸場子的。
正在嬉笑調情的男男女女忽然停止了調笑,轉過頭去看這個一臉書呆的年輕人。
徐娘半老的老鴇從樓上登登登跑下來,裙子上的環佩定當作響,臉上松弛的肥肉一顫一顫的。見是一個打扮窮酸的書生,心中便生了三分輕鄙,她漫不經心地問道:“老婢有何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公子海涵。公子如此心急,不知有何貴干?”
王數理直愣愣地說:“來妓院還能干什么?去,把你們這最漂亮的姑娘叫出來!”
老鴇斜著眼打量眼前這位書生,尖酸地說:“我們這漂亮的姑娘有的是,可不知您說的是哪一位?”
王數理故意裝傻,問旁邊一個嫖客:“這里最漂亮的姑娘叫什么?”
那男子笑道:“誰人不知洛水居的花魁是靈韞姑娘,她的芳名就連長安洛陽的達官貴人都慕名已久。不過,靈韞姑娘只賣藝不賣身,50兩銀子才能入幕一見,80兩銀子才能聽一首小曲。小子,你帶夠錢了嗎?”
王數理解下腰間的錢袋,把里面的銀子晃得山響:“這么多,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