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長安
雨菡坐在車內(nèi),感覺身后的陸府越來越遠了,她今生將再也見不到陸翊平,便抱著包袱嚎啕大哭。
他怎么可以把她像垃圾一樣丟開!他怎么會如此無情!當日說好今生都要陪伴著她,怎么一轉(zhuǎn)眼就全變了……
“我不是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娼婦,我也有尊嚴,也有心!我的心珍藏了這么多年,從來沒有給過誰,為何你要把我像垃圾一樣扔開?這一年來的相處,難道還沒讓你看清楚我是什么樣的人嗎?你怎么可以如此輕賤我如草芥?”雨菡在內(nèi)心哭喊著。
雨菡一路走一路哭,不是低低的飲泣,而是撕心裂肺地嚎啕。楊全安在一旁聽著,只覺得心痛如刀絞。
馬車日日南行。雨菡每日坐在車里,只是不停地哭。楊全安見她每次從車里出來,眼睛總是又紅又腫,蓬頭垢面,知她已是哀莫大于心死。
這一日,馬車進了長安城。全安知道她喜歡熱鬧,便問道:“長安城到了,要不要下來看看?”
車里沉默了一陣,傳來了低聲的回答:“好吧。”過了一會,又幽幽地說:“我想去大雁塔看看。”
雨菡站在人流如鯽的街市上,遠遠地看著大雁塔。她來時,這塔在這里;她走時,這塔在這里;待她死后,這塔依然還會在這里。世間人來人往,緣起緣滅,不過是草木一秋、萬年一瞬。她只在這時間的河流里停駐了片刻,便遭逢了如此深重的情劫,又有誰來在意她的心碎?她,和他,終究是要被時間湮滅的,最終能留下的只有無情的大雁塔。
全安一直默默陪著她。她知道這幾天,他說話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刺激到她。以前討厭他總是告密,沒想到陸府里就是他陪她到最后。雨菡轉(zhuǎn)過頭去苦笑著說:“全安,沒想到一開始是你接我來,最后還是你送我走。”
楊全安看著她欲言又止,良久,他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你允許,我可以一直陪你走。”
雨菡驚訝地看著他。全安苦笑道:“是我接你來,是我送你走,是我陪你逛街,也是我給你送信遞話……不知為何,總是我。或許是我掩飾得太好,從沒有人看出我的情意,你還想撮合我和春芽……”
雨菡覺得很震驚:楊全安竟然一直喜歡她?
全安望著前方,認真地說:“我知道我不配。可是你一個弱女子,如何在世上生存?我不會問你是誰,也不管你心里有誰,我只想陪著你,看你平安無事。”
雨菡沒有說話。
晚上就投宿在長安驛站里。雨菡哭了幾天,疲倦不堪,吃過晚飯就早早上床睡了。楊全安坐在門口守著她。
第二天,天已大亮。楊全安見雨菡還沒起床,敲門又不應,心里暗道不好,推門進去,發(fā)現(xiàn)已是人去樓空。桌上放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
全安,謝謝你對我的情意,只是我沒有福分。你若真心對我,還請回到將軍身邊去。他不能再受打擊了。小寒。
楊全安仰天長嘆:他竟然又讓她逃走了。只是這天下之大,哪里有一個弱女子的容身之所?
雨菡朝著南方一路走,鞋子被磨破了也不知道。她只是一心往南走,她想回到那個楊柳依依的地方,回到吳儂軟語的故鄉(xiāng)。今生今世,她只要一間小茅屋,陪伴著秦淮河上月升月落,此心古井水,再不起漣漪。
出了長安城,見暮色沉沉,雨菡便找了一家客棧打尖。店小二上下打量她,大概是從沒見過單身女子獨自趕路。雨菡也無心理會,領(lǐng)了牌子就進房休息。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只是一陣陣的心痛。她側(cè)身過去,瞪著窗戶上朦朦朧朧的樹影。
忽見窗戶紙被捅開了一個小洞,從外面伸進來一根細細的蘆管。雨菡心里一驚,暗道:“迷魂煙?這不是古裝劇里的橋段嗎?”她捂住口鼻,躡手躡腳地爬起來,拿起桌上的燭臺,悄悄躲到門背后。
過了一會兒,房門被推開了一條縫,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悄悄閃了進來。雨菡舉起手中的燭臺,重重地砸了下去,那男子應聲倒地。雨菡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被人從后面抱住,她的嘴巴也一張大手緊緊捂住。雨菡奮力掙扎,在那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背后的人用力一推,把她推倒在地上,寒光一閃,月光下,雨菡只看到一個黑影舉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雨菡害怕到了極點,心想今天怕是要死在這里了。早知如此,還不如讓楊全安先把她送回南京再說,好歹不用客死異鄉(xiāng)。
忽聽到轟的一聲,眼前的男子直挺挺地倒了下來,手中的刀徑直朝她頭上砍來。雨菡趕緊滾到一邊躲開。卻發(fā)現(xiàn)那男子身后多了一個血窟窿,鮮血從那個窟窿里汩汩地流出來。
雨菡驚恐地看著窗戶,月光下一個身形消瘦的蒙面男子站在窗外,手里不知拿著什么暗器。她正要開口尖叫,卻聽對方急切地說:“你沒事吧?沒事我先走了。”然后就轉(zhuǎn)身閃開了。過了一會,他又跑回來說:“哦,對了,我是數(shù)理大俠,不用謝哈!”
雨菡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突然醒悟過來,大喊:“王數(shù)理!”
那黑影正欲閃人,被她這一喊突然愣住了,怯怯地問:“蔣雨菡?”
雨菡撲上去抱著他哭喊道:“師兄!帶我回家!我要回家!……”
蔣雨菡正坐在一匹馬上狂奔。騎馬的人顯然技術(shù)不怎么樣,一路上,樹枝不斷擦過雨菡的臉,她確信自己已經(jīng)毀容了。
不知跑了多久,那人突然來了一個急剎車,蔣雨菡差點從馬上翻下來。她驚叫一聲,大聲罵道:“王數(shù)理!你到底會不會騎馬啊!”
王數(shù)理氣喘吁吁,好像比馬還累。他抱怨說:“你這是對救命恩人的態(tài)度嗎?”
雨菡連珠炮似的喊:“這一年來你死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啊!數(shù)理大俠?你怎么成了大俠?你是在唱哪出啊!”
王數(shù)理委屈地說:“我到處找你啊!”末了又得瑟地補充道:“順便行俠仗義,終于成為了一代大俠!”
蔣雨菡無奈地說:“師兄,我越來越不懂你了……”
王數(shù)理的氣終于喘勻了,說道:“先回家再說吧!”他又把馬一拍,那匹可憐的老馬突然受了驚,跳了起來。
“家?家在哪里啊?”蔣雨菡在馬背上驚叫道。
“終南山!”王數(shù)理得意洋洋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