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略宴請崔洪的同時,新汲縣衙里也將進行一場宴飲。
縣令趙言早早的下了請帖,宴請的皆是如縣尉縣丞一般,縣寺中的實權人物。
此時縣尉周橫與縣丞陳商便正聚在一起,就此事商議對策。
兩人投靠崔家已有多年,深得崔家信任。
這些年也是借著崔家的勢力,他們才能在縣中獨攬實權,架空了趙言,讓這位自外而來的縣君只得獨自坐嘯。
趙言也頗為識時務,平日里對他們二人也尊敬的很,縣中事少有過問,整日間多是與縣中的士人書信唱和。
縣令到底是朝廷命官,他們也不敢過于逼迫,雙方可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趙言突然請他們赴宴,兩人心中難免有幾分猜忌。
便是尋常人家,也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更何況他們這種官場中的老混子。
縣丞陳商四十余歲的年紀,在縣寺里廝混了半生,為人謹小慎微,善于迎逢,此時思量片刻后輕聲道:“趙縣君自來到縣里后少與你我交往,極有分寸。今日突然設宴,只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怕他做甚!”縣尉周橫冷哼一聲,言語間對這位趙縣君滿是不屑。
“他手上無權無人,便是狠下心腸,想要搏上一搏,量他孤身一人,縱然頂著個縣君的名頭,又能作出什么事來?”
“若是他敢披甲執劍撞入街上,俺還敬他是個好漢!到時俺親自出手,只需單手便能將之擒拿!”
周橫是武夫出身,本就看不慣那些整日之乎者也的讀書人。加上趙言手上權柄被他們二人架空,竟是連半個字都不敢多言,自然更讓他看輕幾分。
陳商思量片刻,最后點了點頭。
周橫的言語雖然狂傲,可也是實情。縣寺里都是他們的人,即便趙縣君真有心思,可手中無人,想必也做不出什么事來。
再說他們是崔家的人,如今新汲還是崔家的新汲,諒那趙縣君又能有何作為?
如今縣寺里的事,雖看似是兩人商議而定,實則最后皆是陳商拿定主意,最后交給周橫去執行。
而陳商定下的事少有差錯,故而周橫對他也是服氣的很。
“趙言如今雖無實權,可到底還頂著一個縣令的名頭。你我為縣吏,如今他邀我等赴宴,若是不去,只怕也有些不妥。”
陳商略一沉吟,定下計策,“你多派些人手,守在縣寺左右,若是當中有變,便要他們立刻闖入縣寺里。鬧的大些也無妨,總歸有崔家收場。”
周橫點頭應下,隨后拍了拍腰間的環首刀,“俺看陳君還是多慮了,那趙言有何膽量?若是真有變故,有俺這口刀在,定能護得你我周全。”
陳商聞言笑道:“周君之勇,某自知之,不過以防萬一罷了。”
宦海沉浮多年,此時這個已近知天命年歲的老吏雖然依舊談笑自若,可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
……
除此兩處之外,今日新汲城里還有一處也在設宴。
設宴者,正是新汲第二豪族,趙家。
而赴宴之人,則是在新汲縣中僅在趙家之下的王家與眾多縣中豪強。
內室里,趙家家主正與王家家主王皚談笑,看起來倒是一團和氣。
只是稍遠處伺候的奴仆們都難免有些膽戰心驚,生怕兩人一句言語不和便要打將起來。
趙、王兩家的關系如何,其實縣中早有傳聞。
縣中勢力,除了崔家便是趙、王兩家最盛。崔家不可撼動,家族想要發展壯大,雙方自然便只能將目光盯到對方身上。
所以這些年,明里暗里,兩家之間其實交過不少次手,互有勝負而已。
畢竟有崔家在,誰也不能真的壯大,誰也不敢真的壯大。
而且兩家只能,也必須是仇敵。
這當中更有趣的是,如今勢同水火的趙家與王家兩位家主,少年時卻是無話不談的至交好友。
王皚滿臉堆笑,意味深長的望著對面那個多年宿敵,嘲諷道:“賢兄此次召來縣中如此多的人物,莫非不怕你家主子擔憂不成?”
“與人當狗,總好過要被人逼迫著嫁兒嫁女要好上不少吧。王皚,我記得當年你是個暴躁性子。難道做了家主,連性子也改了不成?”
“若是某當年那個故友,被人逼迫若此,只怕此時已親自持刀,殺到崔家山莊去了,哪里會如你這般全無怒色。時移世易,真是令人感慨頗多啊!”
趙準長嘆一聲,雖是作態,可其中倒也摻雜著幾分真心。
被他說中心事,王皚收斂起笑容,面色陰沉下來,良久之后才開口道:“你又何嘗不是如此?昔年新汲神童,如今還不是被人罵做崔家走狗?大勢之下,你我又能如何呢?”
趙準等的正是他此話,聞言低聲道:“有崔家在一日,絕無你我兩家出頭之日。如今崔翁不在,那崔洪又是個浪蕩紈绔子弟,要扳倒崔家,正在其時。”
他微微彎腰,附耳王皚,密語告知其王略的謀劃。
王皚略一躊躇,狠狠一拍大腿,冷聲道:“那今次便做了崔家!”
……
傍晚時分,崔洪騎著自家那匹花了大價錢才從幽州淘換來的黑馬,帶著十余騎山莊精銳,大張旗鼓的入了新汲城。
待來到王略的宅院之前,見宅院披紅掛彩,極為喜慶。
崔洪不由得心中鄙夷,粗賤之人到底是粗賤之人,入不得大雅之堂。
王略早已站在門外等候,滿臉笑意。
崔少莊主翻身下馬,將馬鞭扔給身后隨從,隨后微微仰頭,緩步朝王略走去。
在他看來,今日他能在百忙之中,撥冗前來赴宴,實在是給了這個新來的太平道上師天大的面子。
王略對他的狂傲也不以為意,只是如當日拜訪崔家山莊一般謙卑,小心翼翼的將崔少莊主等人迎入院中。
一邊走一邊稱贊著崔少莊主那匹黑馬。
待到眾人皆進入院內,扮做仆童守在門口的陳瑜轉頭冷冷的看了崔洪等人的背影一眼。
他猛然間關閉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