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穎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手腳正在逐漸失去溫度,變得冰涼。
而連善恕身上的溫度卻相反,沒有絲毫因為風雪降溫的跡象。
紀穎身體兩側體驗著冰火兩重天。
呼出來的每一口氣還未來得及融入周遭的空氣就立刻化成白色的霧氣。
紀穎環抱著連善恕的手微微發顫,她已經無法和連善恕貼得更近了。
遠處傳來幽幽的聲音,紀穎一度以為自己被凍得產生了幻聽。
直到第三次聽到隨著雪花飄落至耳邊的聲音,紀穎才從連善恕懷中鉆出來,在雪光照亮的黑暗中尋找聲音的來源。
一抹人工光掃過來,紀穎下意識地閉上眼,因凍僵而打顫的手努力抓緊連善恕薄薄襯衫。
連時難見到紀穎和連善恕以極其親密的姿態抱在一起,即使知道是情勢所迫,心還是一陣刺痛。
這一次共患難,讓他們產生了不該產生的羈絆。
連時難又回想起了開山通路中被破壞掉的陣法,對和紀穎未來圓滿的走向愈發不確定起來。
“找到他們了!”
方憶苦激動地呼出聲。
龐教授和王新也都放下心來。
連時難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明明雪雖大卻不足以阻礙他前行,但他的雙腿好似灌了鉛一般,沉重的抬起來都困難。
紀穎再次睜開眼睛,逐漸適應由遠及近的光亮。
見到來人,欣喜無比。
他們得救了。
只要見到連時難,她就有救了。
紀穎的臉被風吹得臉頰連帶著眼角泛紅,寒意下再激動的情緒也讓她的身體本能涌不出一滴感動的淚。
她順勢松開環抱著連善恕的手,想要起身。
全然忘記她此時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內衣。
蓋在身上的外套隨著她的動作,自然滑落。
她潔白的肩頭一瞬間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
紀穎被凍得一激靈,才想起自己的處境。
她慌忙躬身去撿掉在地上的外套。
除了連時難外的三人瞥見紀穎的衣著后皆自覺的別開視線。
方憶苦更是急忙轉過身去,絲毫不敢讓余光有任何瞥見雪夜風光的機會。
連時難大步上前,同時彎腰去撿從紀穎肩頭滑落的外頭。
二人的手相觸,隔著薄薄的手套,連時難仍能感覺到紀穎手指的冰涼。
他三兩下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到紀穎身上,之后是自己的手套。
連時難的手直接觸碰到紀穎凍僵發紅的手時,心疼無比。
幫她戴手套的動作廢了半天功夫,紀穎的手指已經僵硬到幾乎無法彎曲。
右手手指還有好幾處指甲剝落,連時難根本不敢用力。
另一邊王新沒有等太久,余光看見紀穎已經披上連時難的外套后,立刻上前查看連善恕的狀況。
冰涼的手碰上連善恕的額頭,觸發一股燥熱的暖意。
“他的狀態很不好。”王新脫下自己的外套為連善恕套上后,一點點將他襯衫的扣子系上。
龐教授和方憶苦也不是只跟著查看沿路古墓地形的。
常年在野外下墓地的人,掌握著基本的野外生存技巧。
“快把外套套上。”
龐教授和方憶苦分別從行李中將提前準備好的備用厚棉衣拿了出來遞給二人。
待現場的人基本保暖的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王新開始了下一步行動。
他從腰包中掏出一管藥劑和針管,手法嫻熟地掰開藥劑將針管扎進去吸取藥劑。
“方憶苦,過來一點,幫我照明。”
王新冷靜地指揮著方憶苦。
連時難一刻都不想離開紀穎,但他哥同樣危急,連時難將紀穎打橫抱起來,靠過去。
“我來吧。”
他根據王新剛剛對方憶苦的指示,低著頭調整頭燈照射的角度,確保王新扎針的角度絕對正確。
王新快準狠地把藥劑送入連善恕體內,“具體毒素未知,所以現在只能用藥劑來強行降溫。”
他解釋道。
紀穎的身體雖然在帶著連時難體溫的外套包裹之下逐漸回溫,但頭腦偏偏開始逐漸昏沉。
她依靠在連時難肩頭的頭一點點垂下,最后抓著連時難背后衣服的手也徹底松開。
“紀穎她怎么了?”
方憶苦第一個看到紀穎垂下來的手,不好的預感襲來。
連時難垂頭看向臉頰紅撲撲的紀穎闔上的雙眸,“她、昏過去了。”
“那我們快點往回趕吧。他們的情況不容樂觀……”龐教授適時出聲。
僅僅是站在原地待了幾分鐘,他已經感覺到腳底被寒氣侵襲,沿著腳踝、小腿,一路向上,身體隱隱有被凍傷的趨勢。
王新在連善恕面前蹲下,“龐教授、方憶苦,你們幫我一下,讓他趴在我背上。然后用繩子將他綁在我身上,身前的雙手綁住的時候不要太緊,要讓血液流通……”
王新指揮著,龐教授和方憶苦艱難地移動著連善恕。
“他身上的溫度好像降下來了。”
龐教授將連善恕綁好在王新背上后,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龐向文的手很冷,但碰到連善恕額頭的時候沒有想象中那種高溫。
“藥劑起效了,但能維持的時間不長,所以咱們快點出發吧。”
“小連,需不需要把紀穎也綁在你背后?”
背著會省力氣一些。
連時難搖搖頭,橫抱紀穎的手抓得緊了些。
“就這么走吧,我沒問題。”
他現在比任何人都急切。
一個是他心愛的女人,另一個是他尊敬的親哥,哪一個受傷他都承受不了。
之前見到紀穎和連善恕那般親密的隔著薄薄衣料相擁在一起的畫面已經徹底被關切的情緒抹除,只希望它永遠不要再露頭。
*
紀穎做了一個漫長又冰冷的夢。
夢中風雨大作,她像是落水狗一般任憑雨水捶打。
紀穎托著慘敗的身體,忍著腹痛靠在墻上,眼中沒有絲毫光亮,灰暗如死尸。
像是陰溝里的老鼠,又像是喪家之犬,只能躲藏在高門大戶陰暗的巷子里,等待死神的垂憐。
突然頭頂的雨停了。
紀穎抬起僵硬的脖子,用近乎麻木的目光去看頭頂被撐起的傘。
眼前的翩翩君子幾個時辰前才代替她的夫君寫下休書,此時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紀穎黯然的瞳眸中亮起不切實際的期望。
她沾著雨水的唇張開,發出干澀沙啞的聲音,說道:“世子,我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