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還沒進門，綺蘭就聽見門外雀躍的呼聲。

能在蘭雪堂這么肆無忌憚大呼小叫的不用說就是二姑娘鄭錦繡。

只見從門口蹦蹦跳跳的進來一個明眸皓齒冰肌玉脂的女孩，她梳著百花分肖髻，用繪銀挽帶固定，腦后斜插著一只紅玉珊瑚步搖，身穿月華錦衫，胸前佩戴著赤金的瓔珞項圈，下搭撒花純面百褶裙。

才十歲的小女孩，這樣穿戴雖然嬌俏，卻顯得成熟了不少。

綺蘭飛快的斜睨了一眼，暗自評判。

邁過門檻的時候，她身邊的丫鬟幫她托起了曳地的裙裾，以免被絆倒。

來的正是鄭錦繡，她一進門就撲進李氏的懷里“母親，你猜我昨兒個夢見什么了？”

李氏無奈的拍拍她的背“這么大的人了，還和孩童一樣，風風火火的，也不怕你大姐和五妹笑話。”

“母親…”鄭錦繡撅著嘴巴挨著李氏坐下“您猜嘛，猜猜女兒都夢見什么了。”

大姑娘鄭玉繡是第一個來給李氏請安的，五姑娘鄭寶繡被奶娘抱著和她前后腳到，兩個嫡子因已經開蒙請了先生進學，來見過李氏一面就被打發了回去。三姑娘鄭紅繡卻是還沒有來。

不等李氏說話，鄭錦繡自個就迫不及待的說出了答案：“我夢見花園里忽然長出了好多好多的花，許多我都叫不上名字，大姐、三妹、五妹還有我，我們都在花園里玩，五彩斑斕的蝴蝶在花叢中飛來飛去，我想捉一只來玩，剛伸出手，就有一只蝴蝶落在我的指尖上，有的蝴蝶落在三妹的頭上，把三妹戴的珠花當成了真花，我高興的跑啊跑，然后看見很遠的地方有一只鳳凰飛過來，那只鳳凰好漂亮啊，金光閃閃的，它越飛越近，那光照的我眼睛都睜不開，然后我就醒了…”鄭錦繡似乎還沉浸在夢境中，一臉的興奮。

李氏卻抓住了鄭錦繡的手緊張的問道：“我兒居然夢到了鳳凰？”

鄭錦繡以為母親和她一樣激動，點點頭道：“母親，真的是鳳凰，雞頭、燕頷、蛇頸、龜背、魚尾、五彩翎毛、高六尺許…女兒肯定不會看錯的。”

李氏忽地站起身來，來回踱了數步，驀然轉過身來，一字一句對堂上眾人厲聲道“二姑娘夢見的是孔雀，不是鳳凰！都記住了沒有？”不待眾人回答，又加重了幾分語氣“若讓我聽見方才之事有一個字泄露出去，全部打了板子再賣到隴西去！”

隴西因遭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如今已是最貧瘠不過的地方，千里之地渺無人煙，留在那里的聽說不是盜匪就是極其彪悍之人，普通人根本就生存不下去，更別說被賣去為奴…

綺蘭自是懂李氏的意思，夢見鳳凰這就預示著鄭家可能要出一位娘娘，而鄭錦繡正好和當今圣上同年，將來極其有可能…按理說這樣的消息應該散播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但是鄭長青只是個四品官員，若因為這件事遭人嫉恨，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過綺蘭回憶了下，前世的皇后肯定不是出自鄭長青的女兒，但是嬪妃她就不清楚了。

綺蘭覺得越來越看不懂李氏了，她決定先把李氏的娘家打聽清楚也許有助于對她的了解。

除了鄭玉繡和鄭錦繡，所有的丫鬟婆子包括章媽媽在內都跪了下來。

鄭玉繡當然也知曉夢到鳳凰肯定是了不得的事，出言代兩個丫鬟保證“母親，我會嚴加管束百合和綺蘭，絕不會讓她們把二妹做夢的事說出去。”

鄭錦繡雖有不解母親為什么要這樣做，但見李氏神色嚴峻，知道此時任性不得，也和鄭玉繡一樣替丫頭們打了包票。

鄭紅繡進門的時候見到的正是這樣一副情景，嫡母面色沉沉，屋子里的下人們不論等級跪了一地，她囁嚅著叫了聲：“母親…”

李氏回到黃花梨十字連方羅漢床上坐下，對著眾人擺擺手“我有些乏了，都散了吧。”

鄭錦繡見母親神色晦暗不明，也不好多問，只好率先領著自己的丫鬟退了出去。

鄭紅繡看看鄭玉繡，有些茫然無措，鄭玉繡對她略點了下頭，兩人便一道對著李氏行禮退出。

“大姐，方才出了什么事？”剛離開蘭雪堂的院門鄭紅繡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鄭玉繡四處看了一眼，低低的道了一句“回去再說。”便加緊了腳步。

鄭紅繡見大姐如此作派，心知可能出了大事，也不再多問，只急急的跟在鄭玉繡后面。

回到青竹院，姐妹兩個在明廳里坐下。

鄭玉繡不等鄭紅繡問話，就吩咐冬梅擺膳。

在鄭玉繡去請安的時候，冬雪已經去廚房領了早膳回來。

綺蘭和冬雪一起擺好了早膳，紫薇和紫苑伺候著鄭玉繡凈手。

鄭紅繡見此也吩咐自己的丫頭把早膳擺出來。

兩人平時原都是一起吃飯的，所以丫頭們早都習以為常，一點也沒注意到今天的異樣。

一直到早膳用完，兩人都沒說一句話，綺蘭和冬雪收拾了碗筷送去廚房，然后和紫薇她們一道去偏房用飯。

用完早膳，鄭玉繡和鄭紅繡便要去閨學。

一個時辰后回來用午膳并午間小憩，下午再去針線房里學一個時辰的女紅。

綺蘭不知道鄭玉繡到底有沒有和鄭紅繡說鄭錦繡夢到鳳凰的事，她覺得這件事沒必要對鄭紅繡隱瞞，因為以鄭玉繡的年紀將來被選入宮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還不如給鄭紅繡一個機會爭上一爭，將來也能記得她的好處。

用過早膳，就沒綺蘭什么事了，但是她也得在鄭玉繡的屋子里呆著，隨時等候冬梅百合她們的指派。

一天的時間眨眼間便過去了，到了晚間，鄭玉繡把幾個丫頭都叫到內室。

綺蘭知道這是要商議早上的事。

“母親吩咐了不能傳出去，我們關上門在自己的屋子里說是無礙的，你們幾個有什么想法，都不妨說出來。”鄭玉繡看著幾個貼身丫頭說道。

幾個丫頭中，百合最年長，今年已經十五歲，她毫不客氣的首先發表了自己的意見“奴婢記得以前姑娘曾說過，當今圣上和二姑娘三姑娘一般年紀，這樣算來，姑娘足足比圣上大了二歲，等到圣上要封后納妃的時候，姑娘不說已經出嫁，至少是定下了親事的，所以…姑娘不如助三姑娘一臂之力去爭上一爭，到時候，三姑娘如果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肯定不能薄待了姑娘。”倒是與綺蘭的想法不謀而合。

冬梅見百合言畢，接著說道：“按理說最有希望入宮的是二姑娘和五姑娘，但是既然鳳凰落到了后花園里，那就說明幾位姑娘皆有可能。撇開姑娘不談，單論相貌，顏色最好的當屬三姑娘，就是五姑娘雖年歲尚幼，但是那眉眼看起來也當在二姑娘之上，至于才情，完全就看夫人愿不愿意花心思教導。說來說去，還是要看夫人的意思，夫人若是早早的給姑娘和三姑娘定下了親事，我們怎么籌謀都是徒勞。”

鄭玉繡心中已經了然，但還是看向紫薇和紫苑“你們的意思呢？”

紫薇有點苦惱的摸了摸鼻子：“奴婢也沒什么好主意，姑娘怎么吩咐奴婢怎么做。”

紫苑一向唯百合冬梅馬首是瞻：“奴婢的意思和姐姐們都是一樣的，姑娘不要思慮太多，先看夫人有什么動作。”

冬雪不等鄭玉繡開口詢問，笑嘻嘻的搶先說道“奴婢也沒意見，只聽姑娘的。”

綺蘭見大家都看著自己，慢吞吞的開口：“冬梅姐姐說的不錯，一動不如一靜，先看夫人有什么動作，我們再做打算不遲。不過…”綺蘭猶豫道“綺蘭有一事不明，不知道當不當問。”

鄭玉繡笑道“既然你到了我屋子里，我自然是沒拿你當外人的，不然現在也不能當著你的面說這些隱秘的事，有話就只管說，不必顧慮。”

綺蘭聽了這話，便福了一禮，“多謝姑娘對綺蘭的信任！綺蘭想問的是，玉姨娘屋子里的彩蝶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綺蘭邊說邊打量著鄭玉繡的臉色“如果姑娘不方便說的話，就不用對綺蘭講。”

百合當下就沉了臉喝斥“吳媽媽的訓話這才過了幾天你就忘了？還敢當著姑娘的面提，是不是皮癢了想挨板子？”

綺蘭只好跪下“綺蘭知錯。”

“好了，百合你也別責怪綺蘭，我既然允了你說話，自不會再怪罪你，你想知道，我便說給你聽。”鄭玉繡拉了跪在面前的綺蘭起身“彩蝶投井是因為我二叔，二叔和彩蝶有了首尾卻不肯把她收房，彩蝶覺得委屈，一時想不開就…我也是沒想到二叔雖然風流，但是膽子大到敢沾惹后院的丫鬟，話既然說到這兒了，我也在這里叮囑你們一句，你們幾個雖然年紀都還小，但是見到二叔切記一定要繞道走，不然被他纏上，我也護不得你們…”說到這里，鄭玉繡嘆了口氣，“都怪我只是個庶女，連帶著你們也跟著我直不起腰來，如今我只想著，能想法子討母親的歡心，給我尋一門不錯的親事，如此我也知足了…”

第二日早上綺蘭剛擺上早膳，李氏院里的丫頭就過來傳話“老夫人巳時四刻回府，大姑娘記得到二門上去迎接…”

綺蘭聽冬雪說過，彩蝶投井后，老夫人便帶著二老爺去了鐘山寺上香，算算日子，今日也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