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沒事，只管聽著就行”，

看出柳相文的處境，王為強輕輕拍了拍他的腿，安慰道。

王為強的舉動，是出于對柳相文的關心，擔心他成為會議的焦點，情緒受到影響，

他的舉動沒錯，問題在于，他對柳相文的了解還是不夠。

成為爭議中心，當然讓柳相文不太舒服，

但并不會讓他心虛，這段時間以來，自己是怎么準備，怎么學習，以及在初賽中怎么發揮，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即便在這么多前輩前面，他也有足夠的自信，自己在技能大賽中的表現，不會輸給他人。

老曹這邊的表達還在繼續，

“第二，公司沒有安排統一的選拔考核，不代表沒有選拔環節，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觀察著各位在工作中的表現，經過長時間的觀察，才提出人選”，

其實老曹的這個理由是有說服力的，長期觀察肯定比臨時考試來的更為精準，

但他的說法，并沒有說服所有人，同樣招來一些反對意見，

“小柳確實不錯，其他人也不差”，

“曹經理，你一個人也不能觀察到所有人吧？”

老曹本來還想說第三條，單獨說說柳相文的表現，但他從眾人的表現來看，這個理由恐怕更讓大家不能接受，

便臨時改了口說：“我的話說完了，大家還有沒有其他意見？”

陳學偉一直站著，在一群坐著人中間，顯得很是出挑，

老曹的第二個理由，他并不太認同，卻又不好反駁，總不能直接說老曹你觀察不到位吧。

“呃......，曹經理，我和其他兄弟都覺得小柳很不錯，進步很快，但他畢竟入行時間還短，去參加高手云集全國性的大賽，我覺得......我們覺得還是草率了些”，

陳學偉轉開了話題，直接聚焦在柳相文身上，他每句話的主語都不是他自己，

要么是“我和其他兄弟”，要么是“我們”，說一千道一萬都是在代表大家的意見。

他這句話得到不少響應，

“對啊，小柳才上班多久？”

“我看他跟我也差不多”，

“反正我是沒看出來，他哪里比陳哥強”。

會議中的討論，或者說爭論，慢慢開始有了些攻擊意味，

王為強首先忍不住：“李二娃，你說柳相文跟你差不多，你是不是沒照過鏡子？”

那個叫李二娃的學徒工當場被王為強點名，臉色馬上變得難看：“我是沒照過鏡子，不曉得你是哪天照的鏡子？”

眼看會議內容越走越偏，氛圍也變得緊張，

“啪”，

齊軍抬手重重地在講座上一拍：“說話都注意些，現在是開會，不是在吵架”，這才把針鋒相對的兩個人壓了下來。

從一開始的略微不安，柳相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話題直接落在自己頭上后，他反倒越來越淡定，

耳朵聽著其他人的爭論，他還有閑情逸致扭頭四處觀察其他人的反應。

這一看，還真看出些有意思的事，

首先是配件部、和鈑金工、油漆工以及服務顧問這些崗位的人，

爭執的內容與他們無關，整個過程中，他們每個人都不表態，也不參與，就像是來看戲的一樣。

同樣一直沒有出聲的還有吳濤和劉小剛，

劉小剛因為自己也是參賽選手，不便表達意見，他本來也性格溫和，不善言辭，爭論一起，他更不愿意說話了。

吳濤的表現則讓柳相文有些奇怪，

按說以他的技術和資歷，應該多少對參賽名額有些追求，吳濤也不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跟他在同一個班組，讓他覺得不便說話？

讓他意外的還有唐旭，平時就管不住嘴巴的人，柳相文本來以為他無論如何也要在這個時候陰陽兩句，沒想到他偏偏不按套路出牌，從頭到尾一聲不吭。

齊軍平息了爭吵，但沒有平息大家的疑慮，

陳學偉趁熱打鐵，繼續發言：“全國技能大賽好幾年才舉辦一次，我們覺得把這個機會浪費了，對公司聲譽也不利”，

他這句話的意思似乎已經認定，柳相文鐵定被淘汰，但他也忘記了，參賽的除了柳相文，還有劉小剛，

這話一說，等于同時否定了兩個人。

老曹直接問他一句：“老陳，你憑什么認為，這次機會被浪費掉了？”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反正就是......可能性......”，陳學偉馬上醒悟過來，自己的話把劉小剛也包括進去，一時有點尷尬，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坐下吧”，老曹畢竟是個領導，不想逞口舌之利，打斷了他的話。

他讓陳學偉坐下，自己卻依然站立著，抬眼看了看在場的人，

表情嚴肅地說：“各位，今天大家的意見我已經收到，也理解各位的想法，坦白說，這次選拔參賽選手，主要是我的意思”，

說到這里，老曹停頓了一下，轉頭看了看齊軍，似乎在斟詞酌句想著接下來的話怎么說，

隨后，他繼續說：“我曹坤自認為在選拔中，做到了公平公正和嚴謹，如果這次競賽結果不好，給公司帶來不良影響，我個人負一切責任”，

說到最后一句，他加重了語氣，幾乎是吼出了這幾個字。

老曹這番話，讓臺下人都被嚇了一跳，這個表態有點軍令狀的意思，

所謂“負一切責任”，在大多數場景中，都是表達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莫非老曹橫下一條心，賭上自己的前程？

剛剛坐下的陳學偉，馬上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曹經理，不，我們不是這個，這個意思”。

齊軍也吃了一驚，忙站出來打圓場：“曹經理，莫沖動，大家只是在表達想法而已......”

對他來說，老曹可千萬不能打糊涂主意，一個人身兼兩個重要崗位，他真要是負氣離職，對公司來說，損失可就大了。

王為強低聲說了一句：“喲，老曹是豁出去了”，

柳相文沒有搭腔，他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的這場交鋒，心里卻響起了轟轟的雷鳴聲，

他沒想到老曹因為自己承受了這么大的壓力，更沒想到一場競賽把自己推上風口浪尖，

他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絕對不能給力挺自己的人丟臉，更不能讓老曹去承擔什么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