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剛家并沒有請保姆，老太太六十多歲的年紀，

身體腿腳都便利，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基本都由老太太負責安排。

這天飯桌上，并沒有看見秀秀的媽媽，也沒有人提起，

柳相文略感奇怪，但他是客人，也不太好去問，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女主人不在，總有她的原因。

回公司的路上，柳相文一直在想秀秀，這個小女孩比柳月還小幾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次的火災受到驚嚇，他覺得秀秀非常內向，一晚上的時間，說話不超過五句，

在桌上吃飯，一直安安靜靜，既不調皮，也不出聲，莫名其妙地讓柳相文覺得她有些可憐。

......

12月6日下班后，

公司售后服務部召開例行月度會議，總結上個月的業績，以及本月的工作計劃。

會議由售后經理主持，服務部全體人員參加，浩浩蕩蕩近四十人，下了班便一齊涌進二樓會議室，

每個人都打著同樣的主意，早點開始，早點結束。

柳相文坐在第五排，除了第四排，最前面三排座位只有老曹一個人，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參加這種會議，大家都形成了一種默契，

倒數一、二排是VIP坐席，需要早早搶座，才能占到一席之地，

其他坐席按倒數順序往下排，一般前排都是沒人愿意坐的。

柳相文的位置并不最靠前，比較起來也就類似動車的站票，只比沒票的好一丟丟。

王為強本來搶到了VIP座位，看見柳相文坐在前面，就湊上來挨著他坐下，嘴里還抱怨著，

“你咋找這么個地方？”

柳相文辯解：“我上來就剩這幾排了”，

“早點上來不就行了”，王為強不服氣地嘀咕。

人員到齊，售后經理打開PPT，一頁一頁地展示內容，遇上重點，便仔細做講解和布置，

磨磨蹭蹭講了半個多小時，下面已經有人聽得磨皮擦癢、呵欠連天，

每次的月度會議，內容都差不多，大家都沒什么興趣，要不是有出勤規定，恐怕誰也不會來開會。

售后經理叫齊軍，年齡比老曹還小著兩歲，以前是做服務顧問的，沒學過技術，

他每天都穿著公司發的西裝，那西裝用料質地并不好，穿的時間稍長，過兩次水，就顯得有些松垮，看上去頗為邋遢，就像一個沿街推銷洗衣粉的銷售員。

見大家聽得懶心無腸，齊軍有些不悅，他關掉手中的紅點激光筆，雙手撐在講臺上，

語重心長地說：“各位，我知道數據很枯燥，大家都不愛看，但這是我們經營的根本，不去研究，哪能發現自己的問題呢？”

這幾句話頗有些情真意切，可惜臺下雅雀無聲，沒人捧場，也沒人反對。

齊軍停了一停，眼睛在會場掃了一遍，隨后又說：“在座的有很多年輕人，多了解咱們部門的現狀，才有更好的發展方向嘛”，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激情沒有得到希望中的回應，齊軍舉起了例子，

“看看機電三組的小柳，柳相文，他就很關心公司的運營情況，看看人家進步得多快，前不久還代表公司參加了技能大賽，我希望咱們售后服務部的年輕人都向他學習”，

說著，齊軍抬起右手，對著柳相文的方向做了個引導的手勢，示意大家往那邊看。

這招樹榜樣依然沒起到什么作用，所有人都不冷不熱地坐著，沒有任何反饋，連坐在人群中的柳相文都感到一陣尷尬。

“參加技能大賽可不簡單，要是發揮得好，進了決賽，甚至拿了名次......”，

齊軍繼續激情洋溢地說著，

冷不防臺下傳來一個聲音，“能出線再說吧，現在說拿名次太早了”，

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齊軍臉上倏然變色，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去反駁，僵在講臺上。

“陳學偉，有話站起來說，現在是開會，有想法都可以提”，坐在第一排的老曹點了說話人的名，

“曹經理，我沒什么話，就隨便說一句”，

陳學偉是機電二組組長，資歷比吳濤還老一些，跟劉小剛差不多同一時間進入行業，

他在會議中看似無意的這一句，其實代表了很多人的心聲。

齊軍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大度地說：“沒事，老陳，你是車間老員工，跟大家都很熟，有想法你就說說，這也是代表了車間里的一部分意見嘛”，

見兩位領導都點了名，陳學偉左右看看，慢慢站了起來，

“行，既然領導們這么說，我也代表車間里的兄弟說說”，

陳學偉的開場白頗有些滑頭，他沒有說自己有什么意見，說的是代表車間兄弟，先把所有人扒拉到自己這一邊，大家共同分享火力。

“先申明，小柳，我不是針對你，兄弟們都沒這個意思”，他把頭轉向柳相文，先打上一劑預防針，

柳相文連連點頭：“陳哥，我知道，我知道”，

會議的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他渾身上下不舒服，直想一走了之。

“車間里老兄弟不少，大家技術都不差，代表公司參賽這種事，大家都覺得應該有個選拔標準，而不是直接點名，小柳當然不錯，如果是競選出來的，大家也更服氣，是不是？”

陳學偉這番話，入情入理，得到現場不少人贊成，

“老陳說的有道理”，

“我也這么覺得”。

現場一陣竊竊私語，亂嚷嚷的議論聲音越來越大，和剛才的冷清形成鮮明對比。

挑選參賽選手是由老曹主導的，既然有人提出了意見，他自然不能悶頭不做聲，

“好，老陳這個意見提得很好，我先問問，這是大家的意見嗎？”

老曹先肯定了陳學偉的意見，接著把頭轉向在場的所有人，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看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對”，

“是的”，

零零星星有幾聲回應，聲音不大，卻很明確地表示對陳學偉的支持。

“好，既然如此，趁著大家都在，我也來說說公司為什么做出這樣的決定”，老曹的中氣很足，沒怎么用力，聲音卻蓋過了現場的議論。

“第一，公司最近的業務比較繁忙，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來組織一場全公司范圍的內部競賽”，

老曹的第一個理由說出來，便有人不認同，

“時間是擠出來的”，

“可以讓大家報名，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參加”。

雖然現場是老曹在接受大家的質疑，要說此刻心情最復雜的人，無疑還是柳相文，

他心里明白，參賽的名額有兩個，可以肯定的是，沒有人對劉小剛拿到名額的有意見，

大家提出的質疑，每一句都是在針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