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病假，對柳相文來說，好像過了三年，

結束假期上班的那天，竟讓他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觸。

他手上的傷已經結了疤，穩妥起見，傷口比較多的左手繃帶他并沒有扯下，只露出右手，戰力恢復了八成。

劉小剛考慮到柳相文手上的傷還沒有完全恢復，心想還是安排些簡單的活給他吧。

他泡好茶，“咻”地喝了一口，慢慢放下茶杯，

查看手里拿著的幾張派工單，

末了，抽出一張遞給唐旭：“小唐，你還是帶著相文做保養，相文手上的傷還沒好，出力的活少讓他做”，

唐旭正拿著一根油條在啃，見劉小剛把派工單遞過來，伸手在衣服上擦拭一下，接在手中。

“素保養？”他看了一眼單子，皺起了眉頭，

劉小剛點點頭：“嗯，素的”，

“切，舍不得錢還想把車養好，這些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唐旭鄙夷地嘀咕一句，

把單子扔到柳相文手里說：“柳大師，機靈點，待會跟我打個配合，素保養怎么也得加點葷菜”，

“好的，唐哥”。

所謂的“素保養”，就是客戶只做最基礎的換機油、機濾，

其他花錢的項目，一概不做，這樣一來，靠提成掙錢的崗位都掙不到什么錢。

單是掙不到幾個錢也就罷了，

問題是通常這樣的客戶都比較小氣，也比較愛計較，巴不得花一塊錢，讓你做十塊錢的事，

這也請你幫忙檢查，那也讓你順手處理，用一句不客氣的話來形容，就是“事兒逼”。

無論接待客戶的服務顧問，還是維修班組，都不愿服務這樣的客戶，

當然，誰也沒得選，打開門做生意，人家既然來了，你就得接待。

柳相文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現在就想多干活，多學習，盡快上手，免得一直當個學徒。

他拿上派工單，推著工具車，跟在唐旭后面，來到工位前。

這是一輛白色的“康富”牌自動擋轎車，行駛里程3萬公里出頭，

按照保養規則，這次應該是一次大保養，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客戶只選擇了“素保養”。

唐旭打開引擎蓋，左右看了一陣，又拿過派工單看看，

抬頭對車主說：“師傅，車已經3萬多公里，除了機油，火花塞、汽油濾清器這些也該換了”，

車主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高高瘦瘦，一臉警惕地守在工位邊。

聽了唐旭的話，只淡淡地回應：“不用，幫我換機油就行了”，

“火花塞壽命到了，不換會影響動力和油耗......”，

唐旭還不死心，繼續做著講解，

車主被說得不耐煩：“你別說了，直接換機油就行，剛接待員已經說了一通，你又來”。

唐旭碰了個釘子，朝柳相文使個眼色：“柳大師，該拆的都拆，可得檢查仔細了哈”，

柳相文明白唐旭的意思，所謂的檢查仔細，就是把所有跟保養相關的部分都看看，

發現任何異常，就得提出來，要求車主多花錢處理。

兩人配合著，把火花塞、空氣濾清器、汽油濾清器都拆下來，擺在地上，一項項檢查。

有了實物佐證，唐旭拿著火花塞對車主說：“師傅你看，火花塞觸點的正常間隙是0.8-1毫米，你這用了三萬多公里的車，間隙已經太大，很影響點火效率，隨時可能拋錨”，

平心而論，唐旭并沒有說假話，火花塞觸點間隙是有標準的，但他明顯夸大了后果，說來說去，就是希望多掙點工時費。

看著眼前的火花塞，車主猶豫了，即便他不想多花錢，車輛拋錨也確實麻煩，

他托著下巴想了一陣，還是拒絕了唐旭的要求：“你先幫我裝上吧，我自己買來換”，

見車主油鹽不進，唐旭有些惱火：“師傅，你自己買的配件，質量可難說，要是搞出其他問題，可得自己負責”，

那車主聽唐旭話里有些威脅的意味，當即提高了聲調：“你啥意思？我買的配件質量不行，出問題我認，你要是螺絲沒擰好也要往我頭上推是不是？”

“沒有，沒有”，唐旭舉起雙手，做個投降的手勢：“你是對的，按你說的來”，

實在搞不定車主，唐旭也沒了辦法，素保養就素保養吧，趕緊把這車弄完送走就是，

于是招呼柳相文動作快些，盡快搞定。

3萬公里保養，需要拆下輪胎，檢查剎車片和剎車盤的情況，

柳相文拿出輪胎套筒，挨個擰松了輪胎螺絲，再把舉升機略微抬升，保持輪胎離地。

正常情況下，螺絲已經拆下，只需要在輪胎上蹬一腳，輪胎就會落下，

但這臺車的左前胎不知道怎么回事，連踹了好幾腳，仍是紋絲不動，看樣子是輪圈和輪轂咬在一起了。

如果車主不守在旁邊，柳相文肯定是加力再踹幾腳，這操作看起來粗魯，其實也是正常手法。

這個車主剛跟唐旭起了爭執，看樣子脾氣也不太好，柳相文心里有點吃不準人家是不是介意，

他側眼看了車主一眼，正好那車主也正一臉緊張的看著他，似乎很擔心他會故意使壞。

沒辦法，柳相文只好用雙手抱著輪胎，左右搖晃，

他知道這是徒勞，做這個動作只是讓車主看，自己也試圖用溫柔的方式來拆卸，只是這輪胎不配合。

搖了一陣，把柳相文搞得額頭微微出汗，他站起身，對車主歉意地笑笑：“沒辦法，還是只能踹”。

腳下加力，“梆梆”幾腳，蹬得車身一陣搖晃，

再要發力時，車主不干了，大聲招呼：“哎，哎，你怎么搞的，你自己的車會這樣踢嗎？”

無奈，柳相文只好耐心解釋：“這輪胎太久沒動，輪圈和輪轂咬在一起，只能多踹幾腳”，

車主不依不饒，認定了柳相文在野蠻施工，嗓門越來越大：“踹什么踹，你們4S店，沒有工具嗎？我花了錢，就讓你們來瞎踹？”

唐旭聽到爭吵聲，放下手上的活走了過來，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幫著柳相文說：“師傅，輪胎拆不下來，是需要多蹬兩腳，不會蹬壞的”，

車主本來就不舒服，現在更是火大，嚷道：“車都蹬搖晃了，還不會壞，你們會不會弄？不會就找會的來”。

3萬公里的車做個素保養，唐旭心里本來就不滿，車主不分青紅皂白一頓嚷，

他也來了脾氣：“車搖晃兩下就壞，那你開在路上，隨時都在搖晃，那不得隨時都壞啊”。

這句話無異火上澆油，把車主惹得火冒八丈，對著兩人一頓臭罵，嗓門高得車間外都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