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站在床邊瞧了瞧,這位公主睡著的時候都是眉頭緊鎖。王春桃又在旁輕輕點燃一柱香,香氣倒不如桑落預想的難聞。
“這是?”
“安神香。”王春桃說話也隨著桑落的音調壓低,“她受了刺激,總是睡不踏實。”
“她身上的傷怎么樣?”
“能熬過最兇險的兩日,不出差錯的話慢慢就能養好。”王春桃又稍稍調整了下窗戶,夜間還是有些涼意。
“她有沒有說什么別的?”
王春桃想了想,“她清醒的時候不多,都是問我們是誰,這是何處,其他的是一字不肯交代。”
“她大概什么時候醒過來?”
“說不準,今日凌晨醒了一次,吃了點東西。”王春桃回答,她又細細查看著脈搏。
“午間也醒了一會兒。”吳澤瑞說起來不大好意思的,“我那時候裸睡,把她給嚇著。”
“你也知道裸睡不妥。”吳翠忍不住蛐蛐吳澤瑞,“好在平日在軍營,但凡有心人給你塞給姑娘,你便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我是睡了又不是死了,旁人靠近還是能發覺的。”上半句還是奔著回嘴去的,一想到桑落還在,吳澤瑞氣勢又弱了幾分。
“你們要不要換個人照顧她?”桑落提問,“他畢竟是個男子,要真傳出去對公主的名聲也不好。”
“我們想過,只是此事涉及皇室。我們尚不知公主為何落到如此處境,若是換個旁人照料,被發覺她身份后貿然傳出去,反倒是引人猜測,毀了公主清白名聲。”
“如今大家都以為她是謝挽月,府上之人在這不涉及機密上的事也還算可信,是沒人敢亂傳。
況且就算是謝挽月的事傳出去,傳的越真,也就沒人發覺公主身份,也很大程度會保住公主名聲。”
“你們有查到,關于這位公主的事情嗎?”
“安樂公主在三年前宮變時失蹤,有人說是太上皇臨死之際,目睹了她的二皇兄逼宮而被秘密處死。”
“也有人說,是安樂公主意圖阻止二皇兄逼宮,之后就被殺害。”
“還有人說,安樂公主為了給她大皇兄也就是先皇送傳位詔書,從皇宮密道逃出去了。”
“也就是這個公主和她二皇兄關系不好,和大皇兄關系好?”
“因為先皇的母親和安樂公主的母親原在閨中就是手帕交,先后進宮來。安樂公主的母親是謝家謝扶音,憑著地位尊貴些,便給皇帝引薦過大皇兄之母卓雅。”
“誰知卓雅竟真的一舉得男,成為后宮第一個誕下孩子且是皇子的后妃,可惜身子沒調理好,不到兩年就撒手人寰。
謝扶音便請求照顧卓雅,可惜皇帝不允,給了年歲稍大的寧妃扶養,寧妃也是身體不算康健,無力照顧許多。大多時候都是謝扶音明里暗里幫襯著,安樂公主便是從小一直跟著先皇。”
“這個二皇子出生如何?朝中追隨者有哪些?”
“二皇子出生尊貴,是先皇后所出,文采雖不出眾,但朝中也有許多人支持,畢竟是嫡子,母家尊貴,也尚可,不過當時也有很多人支持已故的三皇子。”
“支持大皇子的是哪些人?”
“朝中沒有支持大皇子的人。”
“啊?那他是怎么成為,先皇?”桑落腦子轉不過來了,“他是也回去逼宮了嗎?”
“不是,太上皇薨逝之時,三皇子恰好在宮內貴妃母親處,在二皇子逼宮之時逃了出去,集結了附近兩城池的兵馬攻入京畿。
不過最后還是二皇子勝了。三皇子被囚禁不忍,服毒自盡了。二皇子剛為太上皇發喪,攝政王就帶著大皇子的靈柩一路攻城掠地,打著清君側的名義,不到三個月就到了京畿腳下。”
“二皇子開城投降,大皇子就被奉為了先皇。他有個庶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吳翠一口氣說了許多,她確實因著自己工作之便利通曉些事。
桑落聽著只覺得,果然兵馬要掌握在國家領導人手中,文臣嘴皮子再厲害,也不如手中一桿長槍來得凌厲。
“那肖王薛謝四家是支持誰?”
“肖家、王家好像都是支持二皇子的。謝家和薛家倒是沒有表露,不過我猜這兩家更看中先皇才對,謝、薛兩家是跟著先祖打天下的武將出生,王家是近些年才由祖輩從文變孫輩從武居多,骨子里還是保守嫡庶。”這話是吳澤瑞所說。
“那韓丞相呢?”
“韓丞相,一直是太上皇倚重之人,從來不參與皇權之爭。也從未表露過對哪位皇子的贊許。”吳澤瑞說著又言,“倒是韓家的旁支兩個小輩喜歡寫些詩詞追捧三皇子。”
“這個三皇子風評如何?”
“三皇子在百姓中頗有威望,總是行仁善之舉,年歲雖小于兩個哥哥,但聰慧老成,在文章和見地上都不輸于為官之人。母親是貴妃,母家是裘家,也是大族。”
桑落理了理消息,如果這個公主說得是真的,那這個韓丞相的目的是扶持這其中的一位皇子,位極人臣?
還是想自己登上皇位?
她更傾向于后者,年歲這么大還折騰,為了穩住位置,也太費心力了。況且他敢殺這個皇帝,難道能對下個皇帝忠心?
桑落看了看還在昏睡的公主,選擇等待她清醒時,再確認這件事。
“我餓了,吃飯吧。”
“好,我讓廚房去準備。”吳翠幾乎是一秒反應,留下王春桃和吳澤瑞,兩個她不大相熟的人。
不過他們兩個似乎對自己真的了如指掌。
“大人是懷疑韓丞相參與了皇權內斗?”吳澤瑞突然扭頭問道,讓桑落夾著菜的手都轉錯了地方,直直送到了她不喜歡的韭菜雞蛋的韭菜上。
她保持著些許淡定,繼續夾住看中的雞蛋,放在碗里,還沒張口就聽到王春桃也開口了。
“太上皇之死,公主是否知道內情?”
這問題太致命了,桑落忍不住看向王春桃,她依舊是清麗可愛的模樣,不過眼神里多是從容里滿是探究,“前幾日大人來過屋里那次,公主不是醒過一回嗎?”
“大人那天臉色就不大好,心事重重的。我當時以為是因著藥王谷之人刁難。”王春桃看著桑落的眼神明明是關切,桑落卻心里發涼,如此敏銳和聰明,一種被看透的恐慌引上心頭。
“剛剛大人所言,多是對公主探究,我想公主那天應該是對大人說過什么。”
桑落此刻僵硬的坐著,一時沒忍住問,“我的情緒這么掛臉嗎?”
“我常年與病患打交道,他們說話未必真,所以我總要探查一番,察言觀色也是為了病情。”王春桃細細解釋,“大人對我們有所提防是人之常情,想來是事情極其要緊。”
“不過大人,其他人都可不信。”王春桃聲音也是溫和著,“吳文鶴可信。”
“他的私心全在百姓。”
話音落,剛好門被打開,吳翠先一步邁進屋來,后面跟著的是吳文鶴,他步履匆匆,一雙開合有神的丹鳳眼眼尾上翹,看過來的目光多情又堅定。
明明面容未笑,可一雙眸子含了春意,內斂在微微揚起的眼尾,他提著食盒,“大人,翠玉軒的桃間醉趁熱吃。”
“桃間醉,那不是常常早上就賣空,這會兒你讓廚子做的?那廚子不是達官權貴也不肯破例嗎?”吳澤瑞幾乎是單射起步的竄到吳文鶴身邊。
“大人嘗嘗。”吳文鶴沒管吳澤瑞說話,眼睛里只有桑落。
桑落卻定定的瞧著他,他的風評為什么這么好?人性這事說不準,桑落猶豫了下。
“吳文鶴,韓丞相可能殺了太上皇。”
端著桃間醉的手很穩,輕輕放在她面前,然后溫和著聲音說出讓人吃驚的話。
“猜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