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在京畿。

這五個字足以是個激蕩皇城死水的巨石，也足以成為改變棋局的神之一手。

方卓然下了馬，就快步往府內走去，問詢得知，此刻的桑落和肖家人正在宴席上。

而刑部和大理寺官差還在家中搜查，一應家丁丫鬟也紛紛站在院中，皆是神色惶惶。而方卓然橫眸而對上那些個守在第二院門處的官差，官差立馬站得筆直。

“方守備。”還未等他踏進院中，就有人喊住他，扭頭一看正是大理寺卿霍寺卿。他們互相作揖，霍寺卿再問，“方守備是授攝政王之意來此？”

方卓然點頭，“來拜見神明大人。”

霍寺卿對這個情理之中的答案還是意外，攝政王這屠戮一城的閻羅也會對神明敬畏？不過看起來，他們并不想插足肖家和神明學生之事，對肖家無致死之心。

“大人可搜查出什么？”

“肖家忠心，并無不妥。”霍寺卿只回了八個字，方卓然也明了，此次無功而返，按理說吳左丞和李侍郎要遭大禍，可這個節骨眼上，神明大人出現了。

“宮里還等著。”霍寺卿與方卓然再拜，方卓然看著呼啦啦一群人離開了肖家，只遺憾的張眼望了望門外那棵老樹。

據說是肖太傅另辟府邸時親手栽下榆錢樹，如今也有二十多年，郁郁蔥蔥，此時也結了果子，隱逸在枝頭。

“根深葉茂。”方卓然收回眼，跟著家仆提步往內走去，還未靠近內堂，就聽著一陣說書聲，再靠近就能瞧見屋內高堂坐著的少女。

她稍稍側著身子，雙手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神色清冷凜然不可侵犯，或許是知曉她為神明，方卓然竟覺得緊張起來，尤其是和她對上眸子那一瞬，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打量促使。

“方大人。”門邊的少女先起身，怯怯嬌嬌的，下意識拿著扇子遮臉，一雙眸子含羞而凝，若水中綠萍的飄忽。

“方大人。”未出閣的女眷紛紛起身，有些躲到屏風后去，有些拿著扇子遮住臉龐。

桑落讓吳澤軒跟著遲橫去通知攝政王宮中之事，吳翠和李花子跟著桑落，因著一席間都是女子，便沒有坐在屏風內。

“老夫人叨擾了。”方卓然也沒料到女眷均在此，連忙弓腰先拜，又跪拜高聲，“方卓然拜見神明大人。”

桑落眼神詢問，吳翠壓低聲音告知，“他是攝政王麾下右副將，官職不高，但軍中頗有威望，也深得攝政王信任。”

“方守備，今日來肖府可是有什么事？若是為了朝廷之事，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卿剛離開，現在套馬應能趕上。”肖老夫人對于攝政王那一派的向來是沒有好臉色，端著寧死不屈的清高人家做派。

方卓然起身，“老夫人言重，朝廷之事自有上官來判。下官奉命只是來接神明大人入府。”

桑落原本懶散坐著，突然來了精神，“邀我入府？”

“是。王爺說，神明大人尊貴非常，普天之下除了皇宮，就只有王爺的府上才才配得上大人下榻。”

要是一天前，桑落還湊不出錢來住客棧，此刻卻被王爺邀請。

真是風水輪流轉，往死里轉。

桑落還未發話，肖老夫人發話了，她先是冷哼一聲，以表不屑。而后沉著嗓子道，“王府雖好，畢竟沒有一個女主人打理，如此莫不是怠慢了神明大人，我肖府雖比不上王府尊貴，但也是體面人家，必定能妥善照料。”

方卓然輕輕笑了笑，突然從背后抽出一把羽扇在前面輕輕扇著，“老夫人治理之下自然無不妥帖，只是太傅與吳左丞、李侍郎在朝中打擂，神明大人住在此處，怕是心中也是舒坦不了。”

“不過是朝中有齟齬罷了。我等對神明大人自是虔誠，也是積福行善奉為圭臬，不似王府多有殺氣，大人住在王府恐不自在。”

方卓然還想說什么，桑落插進嘴，“兩位不若先問問我？”

針鋒相對的兩人這才停了，均是致歉。方卓然抱拳而道，“大人，王爺是真心誠邀，本是要親自來的，只是宮中之事絆住了腳。”

“大人。”肖老夫人還想爭取，被桑落的手勢制止，“兩位的誠心我都瞧見，只是不巧，先頭已答應了謝家公子，這幾日約我游湖泛舟。”

“不若等這朝中之事落定，我再來肖家小住，屆時肖家小輩也便是趕回來。”桑落又扭過頭對著方卓然道，“攝政王事情繁雜，我亦有天庭公務在身，等忙過這兩日，我必定親自上門拜會。”

“大人言重。”方卓然見這次雖無功而返，得一許諾，也可交代，便不再強求。

“不過我很好奇，你這把扇子？”桑落對這個諸葛亮配置的扇子充滿了好奇，她在街頭巷尾繞過幾天，倒也是沒瞧見這個。

“這是府中一位姑娘所制。”方卓然提起來，微微抿唇，似乎是想說什么，但最后放棄了。

吳翠瞧著覺得這手法有些眼熟。

不過被踏入屋門的謝必安打斷，他高興的舉著兩個風箏，身上更是掛著四五個不同模樣的風箏，“大人，您看看這些紙鳶，可合心意？”

“挺好看的。”

謝必安大大咧咧的走進來，絲毫沒在意此刻氣氛，自顧自的走到桑落身邊，將懷里的油紙包遞給桑落，“這是興道坊間有名的酥糖，甜而不膩，大人嘗嘗。”

“好。”

肖老夫人見著這謝家小子頗得神明大人親眼，一時暗恨著自家那兩個沒出息的花花公子這幾日出城，若不然或許可以頂替。

謝必安這才像看見了人似的，乖巧的作揖打招呼，端方有禮與平日的浪蕩判若兩人。

肖老夫人在這謝必安臉上盤留目光，越看越覺得這謝必安生得嫩俏，心中對神明大人多有了計較。

吳翠和李花子自進屋以來，就裝作了木頭人。此刻的李花子卻注意到站在她身邊是一個丫鬟，并非是模樣出眾，而是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丫鬟胸前被衣領略遮蓋住的春光。

有一個像是指甲蓋大小的胎記，是紅粉色的，在左胸上。她今日衣裳可能凌亂了些，才能在極靠近的上方察覺到。

李花子沉著臉，默默收回目光。

傅家卷宗里，有一個人也是這樣。

傅家長孫女，傅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