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與李小白一路說笑，不知不覺已回到右相府中。通報過后，李岫親自引他們去往中堂。

二人還在廊中，忽有一華貴公子從門內匆匆而出。

“高阿翁！”華貴公子見到高力士，高聲問好，“您終于回來了！阿環……阿不，楊真人呢？”

高力士笑道：“壽王殿下，楊真人先行回洞靈觀清修去了。力士是送李少白公子回來相府的?！?

“李少白？”壽王狐疑地看了李小白一眼。

但見眼前之人風姿綽約，玉樹臨風，難怪瓊娘會對他守身如玉、念念不忘了。

李小白卻只做沒看見壽王，徑自與高力士說道：“高將軍，今日蒙您相送，少白感激不盡。改日少白倘得自由，定當登門拜謝?！?

“公子客氣了，我們日后有的是時間敘舊?！备吡κ克室恍?，轉向壽王道：“殿下近來可好？楊真人下元節在洞靈觀有祈福法會，圣人亦會觀光，還望殿下到時光臨賜福呢?！?

壽王心中咯噔一跳。一年不見，高力士竟還與自己如此親近，又邀自己去往阿環的法會？而且，圣人竟亦在場。這鬧的是哪一出？

要知道，自阿環入宮一去不歸之后，圣人有意無意疏遠自己，已有近一年未召見過自己了。

壽王強壓心中疑惑，淡然道：“高阿翁說笑了，小王命舛福薄，安敢賜福。不過既是皇家法會，小王到時一定到場便是。”

“那就說定了！”高力士大笑道，“我還要回洞靈觀與楊真人復命，就不多叨擾了。少白公子，咱們后會有期！”

說罷，高力士揚長而去，只留下滿臉錯愕的壽王和神色淡然的李小白。

“你便是少白公子??？果然是當世奇人，聞名不如見面?！眽弁醭谅暤溃熬古c高阿翁亦如此相熟。”

“托殿下之福，少白今日在相府受審，不過正好撞見楊真人來訪。順手幫了楊真人一個小忙，為楊真人物色幾個弟子，一同修道而已?！崩钚“纵p描淡寫地說。

“就這些？”壽王顯然不信。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去問高將軍。”李小白聳肩道，“李相亦是知道的?！?

壽王哼了一聲，道：“我當然相信高阿翁。只是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讓高阿翁對你如此親熱?！?

李小白笑道：“殿下多慮了。在下不過是個小人物，哪有什么手段？高將軍是個忠厚人，亦喜歡忠厚人，是以與在下有些臭味相投罷了?！?

“你們與我同去偃月堂說吧?！崩盍指φ驹趶d門招呼道，“少白公子，我考慮過你的提議了。你不必對殿下如此冷漠?！?

壽王冷笑一聲，也不再多言，轉身回了廳中。

李小白跟在壽王身后，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容。

高力士和李林甫都對自己如此親熱，壽王已經動搖了，他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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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力士一路疾馳，不多時就回到了洞靈觀。

楊玉環正在殿中靜坐，見高力士進來，連忙起身迎接：“高將軍辛苦了，可見到韋家姑娘了？”

高力士點點頭，笑道：“韋家三娘子韋婉兒，不但容貌與真人有七八分相似，氣質也是一般的清麗脫俗。下元節時，韋家允她來洞靈觀隨真人修行?！?

楊玉環聞言大喜，道：“有高將軍從中斡旋，此事定然順利。我已吩咐人準備了一些禮物，高將軍務必收下?！?

“楊真人客氣了，高力士分內之事，何須賞賜?！备吡κ窟B連擺手。

楊玉環柔聲道：“高將軍為我和圣人費心，我豈有不感激之理？這些不過是我的一點心意，高將軍千萬不要推辭?！?

高力士見楊玉環歡喜，也不再推辭，道：“那我就替少白公子收下了。這全是他的功勞。”

“這我自然知道。”楊玉環黯然道，“只是少白公子俊逸絕倫，超凡脫俗，送他這些卻顯得我庸俗了?！?

“無妨，少白公子雖不慕財，但他好交朋友，不似李適之那等沽名釣譽之腐儒。我與他相談甚歡，他必會歡欣笑納?！?

“哦？”楊玉環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如何相談甚歡？”

高力士將李小白的話一五一十地復述了一遍，末了感慨道：“少白公子雖然年輕，但處事老練，以德報怨，實在有大將之風。他愿意為殿下謀婚，能解脫圣人一樁心事，他日定是前途無量。”

楊玉環點點頭，幽幽道：“李公子確實不同凡響。他能看透人心，又能運籌帷幄，若是他能得清白，可以時時助我，我又何憂不能與圣人長相廝守。”

高力士接道：“我見少白公子為人坦蕩，實在不似那等奸佞之徒。真人放心，我會在陛下面前為他美言幾句，務必還他一個清白。”

楊玉環感激地看了高力士一眼，柔聲道：“有高將軍這番話，我就放心了。李公子的事，就全靠將軍了。”

~~

偃月堂中。

“殿下，你是聰明之人。應當知道，少白所言句句在理?！?

李小白冷落過李琩，發泄了心中憤懣，心情舒暢起來，終于把去韋家為他尋覓新王妃之事和盤托出。

李琩只是聽得匪夷所思。先不說李少白安的什么心，楊玉環已是人間絕色，他何以輕易便能尋到與她有七分相似的韋婉兒？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小白從歷史書上學來的。韋婉兒，韋昭訓第三女，壽王李琩續娶之妃，二人恩愛異常，相依為命三十年，育有五子二女。

李小白不過小小地推動了歷史進程而已。

“殿下如果去見韋婉兒，她必定會成為您的意中人。只要您能放下過去，改娶韋氏，圣人心中定然感激。

殿下本就是圣人最寵愛之皇子，殿下如能與圣人父子冰釋前嫌、重敘天倫，李亨又如何能夠坐穩儲君之位？”李小白續道。

李琩仍是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李林甫卻是被說動了。這的確是壽王重獲圣人歡心的最佳辦法。

李林甫接道：“殿下，少白公子此言有理。您與其鋌而走險，不如與圣人修復關系，此事事關重大，還望您多加考慮。”

李琩面色轉冷，道:“本王心中有數，不需你們多言。李少白你說這么多，無非是想勸我放回瓊娘，與你團聚罷了。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誰又能放回阿環，與我團聚？”

“殿下，說句傷人的話，你完全是自作多情了?！毙“浊f重道：“楊真人早已歸心圣人，便是圣人放她，她又如何肯歸壽王府？今朝她來見我，求我設法為她爭取名分，鞏固地位，便是明證。

殿下應該更比我清楚，權力便如上癮的毒藥，即使失去生命也無人舍得放棄。”

李琩嘴唇翕動，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卻終于沒說出話來。

因為他知道，李少白是對的，只是他自己不愿意面對這個事實而已。

阿環冒著被圣人斥責的風險來到右相府，并不是為了見他李琩，而是要讓李少白設計鞏固她在宮中的地位！

這是何等令人沮喪的事實?。?

就在這一剎那，楊玉環在李琩心中的形象突然崩塌了。

李林甫亦道：“少白公子說得極是。殿下，武惠妃竭盡心血，不過欲送您登上儲君之位。李林甫盡心盡力輔助，亦只是佩服您英武之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建從龍之功。您如果因為一個女子自毀前程，實在是寒了老臣的心??！”

李琩終于長嘆一聲，道：“罷了，便依你們所言。下元節時，本王去洞靈觀祈福，順便看看韋婉兒。無論滿意與否，本王都不再糾纏楊真人了?！?

這一刻，阿環已從李琩的世界消失，從今以后世上只有楊真人了。

李林甫嘆道：“圣人與殿下困于旋渦中已近一年。倘不是少白公子，還不知何時得脫呢?！?

李琩點點頭，看向李小白，正色道：“你我雖有過不愉快的過去，但你幫了本王，本王會記住你的。”

李小白抱拳笑道：“殿下言重了。你我何來不愉快的過去？一切都是萬年縣的宵小搞的鬼而已。等李相查明真相，殿下自然知道少白絕無相害之意?！?

“哈哈哈，說得好！”李林甫大笑道，“少白公子真是聰明人，倘若能與我和殿下合作，他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少白公子可有意入我王府謀一份差事？我當可舉薦公子入仕?！崩瞵d亦笑道。

“李相與殿下的好意，少白心領了。家父一直希望我與兄長能走科舉入仕，只是礙于少白家出身商籍，無法科舉，是以少白只能沉淪坊間。李相與殿下倘能使李家脫離商籍，這便是對李家的大恩大德了。”

小白經歷過李家破產、李客病倒、自己入獄的變故，總算體會到李客對自己和李白的深沉愛意。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了要完成“父親”愿望的想法。

他可以因為家人、朋友的安危而選擇與奸相妥協，但是即便只有一次，他也要當一回堂堂正正的李少白。

“這又有何難，少白公子等我的好消息吧！”李林甫爽朗笑道。

李少白終究放不下身段，李林甫總算放下心頭大石。

李林甫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李少白竟能真的做到唯利是圖，如今看來，他亦不過只是和李白一般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