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離，永康二十一年，冬月。

德安府，清河郡。

定安侯府。

隆冬飄雪，天地素白。

寒冷被高墻阻擋在外，暖烘烘的房間內，炭火熊熊，煙氣繚繞。

啪！

方墨將《策論》合上，放置桌案一角；輕輕攏起袖子，在早已鋪開的紙面上持筆揮毫。

《策論》——大離科考的必修課之一。

“一人之辯，重于九鼎之寶；”

“三寸之舌，強于百萬之師。”

……

來到這個世界已有三天。

方墨一開始以為，這里是某個古代前朝，可經過這幾天的觀察，他發現并不是。

前身的記憶支離破碎，但好在房間內藏有不少書冊典籍。

包括人文風貌、神鬼志異以及朝代歷史……

都有記載。

如今所處朝代國號“大離”，定鼎于二百年前。

大離王朝以武立國，民間武風昌盛，人人習武。

文道則日漸衰弱。

俗言道：俠以武犯禁。

當今大離天子以為——

“武，為一個人的拳頭，文，為一個人的頭腦；人可以失去武力，卻萬萬不可失去思想！”

正因此，大離開始重視科舉，大力提拔文官。

上京城有書院，名曰——大離書院。

號稱——天下書，皆有之！

只需要高中進士，便可以入書院修習，并被允許隨意閱覽書院典藏。

方府祖上出過一位將軍，當代家主更是大離朝的一位侯爺。

屢立戰功，被封了爵位，在朝堂之上頗有名望。

方府，自然是個武將世家。

而在這種環境下，方墨這個想要參加科舉，考取功名的“書生”，自然成了異端。

但他卻不得不這么做。

前身自幼體質孱弱，且患有隱疾，曾被直言——

活不過二十歲。

事實也正是如此，所以方墨才會穿越來此。

最開始的時候，他也曾郁悶過。

但后來得知，只要修行武道，將體內氣血經脈打通，隱疾便會自行減弱，甚至恢復如初！

可問題就出在此處。

前身體質孱弱，貿然習練武道，只會死的更快；

可如果不習武，那么身體的隱疾就不會消除，不一定什么時候又會死掉。

完完全全是一個邏輯閉環！

況且當今大離對于武道典籍管控嚴格，一些主流修行法都被牢牢把控著，世俗之中難得一見。

前身母親早早離世，父親“定安侯”極少回府，對于他這個弱不禁風的兒子，也很是冷淡。

哪怕方墨有心習武，也無從下手。

唯有參加科考，進入大離書院這一條路可走！

大離書院招收學子，對年齡有嚴苛要求；凡是超過弱冠之年的，一概不予錄取。

方墨年歲十九，也就是說，若是明年開春的春闈他未能高中，那么便徹底與這座“大離書庫”無緣。

“大離書院典藏無數，包羅萬千，古今中外應有盡有……想要考中進士，成為書院弟子，怕是不會輕松，否則前身也不會落榜三年。”

方墨放下手中筆，揭開宣紙，吹干上面的墨痕。

纖薄紙張微微抖動，產生一股股無形的氣流，裹夾著房間內的暖意。

二者結合，在方墨眼前構現出一頁金書。

【技藝：能言善道（入門）】

【進度：289/300】

【效用：言辭鑿鑿、有理有據，無形中可令人信服】

目前看來，這頁金書應該就是方墨的金手指。

這東西從何而來，方墨沒心情去深究。

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每當他掌握一種技藝，就會在這頁金書上顯現出來。

比如這【能言善道】，便是自己閱讀《策論》所解鎖的技藝。

只需每日閱讀，即可增加進度。

“光靠閱讀增長進度，終究是慢了些……”

方墨將紙攢成團兒，隨手丟進屋內炭盆。

閱讀《策論》，只是令他解鎖了技藝，但對于后面的進度提升，貌似幫助不大。

他本想嘗試著，通過謄抄來增加進度，但發現效果并未好上太多。

難不成，需要去閱讀更多，與《策論》相關，或是類似的書籍嗎？

方府為武道世家，文道相關的書籍本就罕見，這本《策論》，還是從府上二姐那里借來的。

即使他有心閱讀更多文道書籍，卻也無從下手，頗為無力。

“大成……遙遙無期啊。”

經過他的初步摸索，發現技藝大致進度分為——

“入門”、“小成”、“大成”、“精通”……

至于后面還有沒有，便不得而知了。

不知不覺，外面雪已停了。

方墨起身來到窗邊，心不在焉的觀賞著雪景。

篤篤篤……

忽然間，門外傳來斷斷續續的叩門聲。

木門聲音響起，緊接著被快速關上。

一個穿著鵝黃色棉衣，梳著簡單發髻的少女鉆進屋子，雙手攏在嘴前呼著氣兒。

臉蛋白皙，有些嬰兒肥，十五六歲年紀。

少女叫暖兒，是方墨的侍女。

方府上下有許多這樣的侍女，除了負責少爺、小姐們的吃穿起居之外，更有類似“暖床丫鬟”的存在。

但這些和方墨都掛不上關系，因為沒幾人想整日侍奉一個，中看不中用的弱書生。

不然以他的身份，不知有多少丫鬟，爭搶著要爬上他的床。

“公子，是二小姐請你過去呢！”暖兒蹲在炭盆旁邊，緩緩舒展僵麻的纖指。

“二姐？”

方墨有些訝異。

二小姐名為——方凝秋。

是府上大夫人所出，倍受定安侯疼愛。

從小習練武道，如今不到二十的年紀，據說即將入品，成為六品武者。

不僅如此，對于琴棋書畫也頗為擅長，弓馬射藝無不精通，是一位“文武兼備”的才女。

府內聲望極大。

且據說也要參加明年的春闈。

由此也能看出，侯府的人并非是瞧不起讀書人，而只是單純鄙視那些，“只會讀書”的書呆子。

弓馬射藝都要擅長，這才是合格的讀書人。

“她會找我做什么呢？”

方墨皺眉思忖，披著狐皮大氅，走進寒冷的室外。

……

……

院內小亭。

四角飛檐堆滿積雪，涼風習習，冷塵席卷。

“凝秋，昨日所探究的論題，今日可有論斷？”

亭內，有兩位男女相對而坐，氣質樣貌皆是不俗，身后各有兩位婢女，靜靜侍立。

“人鬼如何自處，鬼怪之流對于人來說，是否完全是禍患……”

女子衣衫單薄，只穿了一身白色素裙，隆冬凜冽中卻不見絲毫寒冷，神態怡然，氣定神閑。

“的確是令人難以琢磨，還是想先聽聽，徐公子的看法。”

“凝秋才兼文武，蘭心蕙質，不必自謙。”

披著狐裘大氅，面如冠玉的徐遠澤溫和一笑。

“近日捧讀《草堂筆記》，其中一篇故事，令我感觸頗多。”

“講的是貧苦書生夜宿古廟，遭女鬼蠱惑，被吸元陽的故事。

“面對誘惑，書生剛正不從，并對其嚴厲呵斥，不給一絲機會，但最后卻依舊被女鬼所害，凝秋可知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