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英坐在堂屋的窗邊，陽光透過玻璃灑在縫紉機上，金屬機頭泛著溫潤的光。她戴著老花鏡，手指靈活地轉動布料，縫紉機的“噠噠“聲像一首輕快的歌謠，回蕩在屋子里。

“媽，您又熬夜改衣服了？“陳超走進來，看見桌上堆著幾件改好的衣服，有他的舊工裝褲、林小滿的碎花襯衫，甚至還有蘭花的書包帶子。

“閑著也是閑著。“劉玉英笑著取下眼鏡，“隔壁王嬸家的娃褲子破了，我順手給補了補。“

陳超拿起一件改好的衣服，針腳細密整齊，布料翻新后幾乎看不出舊痕。自從家里有了縫紉機，劉玉英的手藝越發精湛，不僅讓自家人穿得體面，還幫村里不少人家縫補衣物。漸漸地，村里人提起陳家，不再只是“那個獵熊的“，而是多了幾分敬重——畢竟，誰家沒受過劉玉英的恩惠？

“陳超啊，你媽這手藝，比縣城裁縫鋪的還強！“趙鐵柱的媳婦來取改好的棉襖，臨走時塞了兩個雞蛋在桌上，“自家雞下的，別嫌棄?！?

劉玉英連忙推辭，可對方已經快步走了。陳超看著母親欣慰的笑容，心里暖融融的。這臺縫紉機，不僅改善了家里的生活，更讓陳家重新融入了村子的人情世故。

胡德貴蹲在自家門檻上，嘴里叼著煙，眼睛卻死死盯著陳家院子。自從上次失敗后，他在村里的威信一落千丈，連帶著他那個當生產隊長的弟弟胡德富也夾著尾巴做人。

“看什么呢？“他老婆李翠花端著碗走出來，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嗤笑一聲，“眼紅人家有縫紉機？“

“呸！“胡德貴狠狠啐了一口，“這個東西，遲早遭報應！“

李翠花翻了個白眼：“得了吧，現在誰還信你那套？人家陳超是表彰的模范，都不敢動他?！?

胡德貴臉色陰沉，突然壓低聲音：“你去村里轉轉，就說陳家那縫紉機來路不正，是黑市上倒騰來的?！?

李翠花猶豫了一下：“現在說這個，誰信啊？“

“讓你去就去！“胡德貴瞪眼，“總有人嚼舌根！“

李翠花撇撇嘴，挎著籃子出門了。她故意在村口大槐樹下和幾個婦女閑聊，話里話外暗示陳家的縫紉機“有問題“?？蓻]想到，剛說完，王嬸就冷笑一聲：“翠花，你家去年借我家的五斤白面，啥時候還？“

其他幾個婦女也紛紛附和：“就是，人家劉嬸幫我們補衣服，連口飯都不肯收，你們倒好，背后嚼舌根！“

李翠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灰溜溜地走了。胡德貴聽了她的匯報，氣得一腳踹翻了板凳：“一群沒腦子的東西！“

傍晚，林小滿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手里拿著一本舊課本，輕聲教蘭花認字。

“這個念'天'，天空的天。“她指著書上的字，耐心地重復。

蘭花歪著頭，奶聲奶氣地跟著念：“天——“

陳超從地里回來，看到這一幕，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放下鋤頭，走過去揉了揉妹妹的腦袋：“學得怎么樣？“

“小滿姐說我聰明！“蘭花驕傲地仰起臉。

林小滿笑著合上課本：“蘭花記性好，教一遍就會了?！?

陳超看著她，突然問：“小滿，今年夏天的高考，你準備得怎么樣了？“

林小滿一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低聲道：“我……我沒想好?！?

“怎么？“陳超在她旁邊坐下，“你不是一直想讀書嗎？“

林小滿咬了咬唇，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怕考不上……而且，我要是走了，你和阿姨、蘭花怎么辦？“

陳超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傻姑娘，你當我是紙糊的？家里有我呢。“

“可是……“

“沒有可是。“陳超認真地看著她，“你聰明，學東西快，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

林小滿眼眶微紅，低頭揪著衣角：“我……我怕離開這兒?！?

陳超伸手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掌心貼著她纖細的手指：“黃泥村永遠是你的家，但你值得更大的世界?！?

林小滿抬頭看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笑了：“那……那我試試？“

“嗯，試試?！瓣惓残α耍暗饶憧忌洗髮W，我和媽、蘭花一起去城里看你?！?

蘭花在旁邊拍手：“我要去看小滿姐上學！“

劉玉英從屋里探出頭，手里還拿著針線，笑瞇瞇地說：“飯好了，都進來吃吧。“

夕陽的余暉灑在院子里，縫紉機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一條通往未來的路。

晚飯后，林小滿幫著劉玉英收拾碗筷，陳超坐在院子里修理鋤頭。蘭花趴在桌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今天學的字。

“小滿，“劉玉英突然開口，“你真要去高考？“

林小滿手一頓，點點頭：“陳超說……讓我試試?！?

劉玉英笑了，眼角皺紋舒展開來：“好，好。你是個聰明的姑娘，肯定能考上?！?

林小滿鼻子一酸，低頭擦桌子，不敢讓劉玉英看見自己的眼淚。

陳超走進來，手里拿著剛修好的鋤頭，見氣氛微妙，挑眉問：“怎么了？“

“沒事?！皠⒂裼⑴呐牧中M的肩，“就是覺得，咱們家越來越好了。“

陳超笑了，走到林小滿身邊，低聲道：“別怕，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在?！?

林小滿抬頭看他，終于露出一個堅定的笑容：“嗯?！?

窗外，月光灑在黃泥村的屋頂上，安靜而溫柔?？p紉機的“噠噠“聲偶爾響起，像是這個家平穩而踏實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