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州府，南城門。
看著被明軍押送過來的黎利及其家眷，朱瞻墡不得不感嘆一句老奸巨猾。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但從來沒想過黎利敢反其道而行之，從南下變為北上，直接朝著明軍駐地這邊來。
如果去掉黎利所派來的那個死士返回所需要的時間，只算單程的話，黎利此前躲藏的地點距離演州府不過一天的時間。
也就是說，基本上是在四五百里到六七百里這個范圍之內。
不過好在事情有了相對比較圓滿的結局，只有一些小小的缺憾，朱瞻墡準備等一會一并解決一下。
……
“后黎朝的皇帝，見你一面還真是挺難的。”
看著被帶到自己面前的黎利，朱瞻墡笑了起來。
大明上下無數人才，十五年都沒能解決的難題，如今被他解決了，他自然是該笑的，也有這個資格笑。
“生不逢時，沒什么好說的。”
黎利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的結局，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了，給人一種垂垂老矣的遲暮老人之感。
“我不該著急的，應該再等幾年，等到你就藩去了，以明朝太子的為人和行事作風，我的勝算是很大的。”
“可惜……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沒有這種可能。”看著面前的黎利，朱瞻墡的語氣冷淡了下來。
“如果你當初沒有起兵，我也不會和皇爺爺索要云南作為封地，而是會改為交趾。”
“交趾的海運發達，且因為陳季擴的影響，百姓并不服從大明的統治，在這樣的地方，皇爺爺不可能對我嚴格要求。”
“我是一個商業起家的人，到時候就可以利用這一點，在交趾開海運。”
“所以，你也不必安慰自己，沒有任何用處。”
……
聽了朱瞻墡的話，黎利久久不語。
原本他以為自己只是生不逢時，造反的時間選的有些早了，所以如今才趕上了朱瞻墡這個妖孽鋒芒正盛的時候。
他本來一直以為，只要自己能夠蟄伏起來，等到大明的皇位更迭，朱瞻墡被冊封為藩王之后，大明就不會再有朱瞻墡這種妖孽，他就可以一路高歌猛進。
但現在看來，他不僅是生不逢時，更是生錯了地方。
……
“行了，死人一個，多說無益。”
見黎利動不動就沉默，朱瞻墡也沒了興致。
逗一個沒有了心氣兒的人，根本沒有任何樂趣可言，他根本享受不到勝利者反復摩擦失敗者的那種快感。
“到底是曾經自立為王的人，在這最后的時間里，你有什么想要感慨的嗎？”
“感慨？”黎利聞言灑然一笑。
其實他自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難逃一死了，雖然現在的心情有些波動，但還算是在他的意料之內。
“沒什么好感慨的，只能說我的一生可能就注定是這樣的了。”
“唯一讓我欣慰的是，我還能從你這個妖孽的手中贏下半子。”
“哦？是嗎？”朱瞻墡聞言笑了起來，他自然知道黎利所說的半子是哪半子？
“你是說你的那兩個哥哥以及那個侄子？那不好意思了，你可能連半子都沒有贏到。”
“不，我贏了你半子。”黎利抬起頭，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朱瞻墡本該大獲全勝，但最后卻發現百密一疏時的感覺。
“的確，我承認，以大明的實力，你的確是可以派人追擊我的哥哥和侄子，但是你不能這么做。”
“你雖然是市舶司提舉，但如今那更多像是一個虛職，而且涉及到暹羅等諸多國家，你很難越過這個坎兒。”
“是，我不否認，你最終也不會放過暹羅他們，但那是需要時間的，就算是你再怎么出色、再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你也不可能在兩年的時間里解決掉四個乃至更多國家。”
“兩年的時間，足夠我的哥哥和侄子逃走了，所以……”
說到這里的時候，黎利的眼神突然堅定了起來，甚至還帶著幾分病態的瘋狂。
“我黎朝，沒！有！亡！國！”
“哦？是嗎？”面對黎利那堅定到瘋狂的樣子，朱瞻墡只是微微一笑，招了招手。
很快，兩名護衛押著一個人來到了朱瞻墡的身邊。
“黎思齊，你的父親就在這里。”朱瞻墡對著護衛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給黎思齊松綁。
“直到他為什么會來到這里嗎？因為他把自己當做籌碼，和我做了交易。”
“你知道交易是什么嗎？”
……
被松綁的黎思齊看著面前的父親，一言不發，但臉上的表情卻出賣了他的情緒。
對于這個父親，黎思齊其實沒有太多的感情。
他年幼的時候，這個父親忙于征戰，建立所謂的黎朝。
他成年之后，這個父親也沒有給到他多少關愛，每日不是被政事困擾，就是不見人影。
但是，畢竟為人子，黎思齊知道自己的父親并不虧欠自己，因為沒有他的話，自己甚至都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然而……
……
“黎思齊，你知道嗎？”朱瞻墡看著黎利那局促的表情，靠在了黎思齊的耳邊，輕聲說道。
“你的父親先是用你的生命，換了他能活命的機會。”
“但是現在，他用他自己的生命，換了他的侄子，也就是你的哥哥能活命的機會。”
……
朱瞻墡說前面那句話的時候，黎思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都能感受得到他的情緒很平靜，沒有任何波動。
但是！
隨著朱瞻墡第二句話說出口，黎思齊猛地抬起頭，注視著面前的父親，眼中帶起了不敢相信的情緒。
“是的，你沒有猜錯。”朱瞻墡見狀，很是開心的笑了。
“他不僅用他自己的生命換了侄子活命的機會，還把你們黎朝代表皇帝的印璽交給了他的侄子。”
“最起碼，我的人沒有搜到。”
說完，朱瞻墡就退到了一邊，準備欣賞一下什么叫做“父子情深”。
……
對于黎思齊，朱瞻墡其實感覺比應對什么死士更加頭疼。
黎思齊是一顆棄子，這不是問題，問題是黎思齊是一顆明知道自己是棄子，還甘之如飴的棋子。
這就比較難辦了。
而現在，黎利的自投羅網，讓朱瞻墡有了機會。
朱瞻墡承認，之所以會有眼前的這一幕，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想看到敵人父子離心的場面，這能讓朱瞻墡享受成功的感覺。
不過，這不是主要原因。
和黎利做交易，放走了黎利的兩個哥哥一個侄子，這是朱瞻墡不愿意見到了。
因為朱瞻墡知道，相比于黎思齊這個兒子，黎利其實更加重視他的兩個哥哥和侄子。
利用黎思齊，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