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話頭，江凡微微一愣，隨即流露出警惕的神色。

來人自稱姑奶奶，而且知曉自己的情況，多半便是新上任的管事。

外谷管事職位虛懸，盯著這個肥差的妖自然不少。

但藥圃一眾小妖實力都只在煉靈二三重，無人可以服眾，也難以應對潛入的偷雞摸狗之輩。

先前胡三娘說過會另尋一位管事，兩三日的功夫，確實也應該到了。

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妖界亦是如此。

比起人間的謀算，妖物打交道的手段要簡單粗暴許多。

施展神通，直接打死打殘兩個不服的，是在群妖中立威的最佳方式。

好不容易才除去了朱烈這個麻煩，新管事上來就點名要見自己，江凡只覺頭大。

一會兒千萬得小心應對，別當了出頭鳥才好……

不過剛才說話那人聲音稚嫩，好似尚未長成的豆蔻少女。

這般嬌滴滴卻又能鎮住外谷的角色，還真讓人好奇她的來歷。

帶著三分疑惑，五分忐忑，將剩余的血枯藤小心藏好，江凡趕緊朝洞外爬了過去。

……

今日天朗氣清。

藥圃中浮春花含苞待放，一道嬌小的身影晃動腕上金鈴，逗弄著停在指間的蝴蝶。

少女不施粉黛，赤紅的獸耳從如瀑長發間伸出，明媚的眉眼笑意滿盈。

在她身后，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微微晃動，毛色似云霞般燦爛。

忽見如此絕色，江凡一時看得呆了。

直到少女轉過身來，他才猛然回神，恭恭敬敬俯首道：

“小的江凡，見過管事。”

剛才驚鴻一瞥，他感覺到這名狐族少女的修為并不算很高，大概在煉靈五六重的樣子。

煉靈期的狐姬，可不簡單。

按理來說，妖物只有突破煉靈九重之后，才能重塑肉身，凝練人形。

化形這個境界的稱呼，便是由此而來。

人乃萬物之靈，天賦卓絕者數十年修道便可結成金丹，匹敵妖族千年道行。

修成人身，能大大加快修煉速度，修習各種神通也更為方便。

眼前這名狐姬的人身雖還不完全，但卻實實在在五官四肢俱全，只略微保留了一些獸類特征。

唯有兩只丹境以上妖族孕育的后代，才能在煉靈境就修出半副人身。

如此想來……

藥園的這位新管事，多半是玉磯娘娘的女兒！

胎中成妖，無論是靈智還是肉身，都要比尋常妖族高出一截。

這名狐姬不過煉靈期，身法已不遜色于化形二重的胡三娘了。

她狐尾揮動，一個閃身便來到了江凡身前。

“聽聞就是你向三娘揭發的朱烈？”

看著眼前平平無奇的小黑蛇，少女饒有興趣地問道。

“小的是擔心朱烈耽誤了煉藥……如今山外不太平，我等都仰仗玉磯宮庇護。”

狐姬向來精明，江凡沒有否認自己是有心坑了朱烈，只是將理由說得十分冠冕堂皇。

近日通州地界的仙門大派“紫晟劍宗”掌門亡故，一眾長老爭奪首座之位。

門中弟子為爭功冒頭，也成群結隊在外斬妖除魔。

加上荒澤莫名震蕩，腐氣向外擴散，玉磯山外確實頗為紛亂。

像江凡這樣的小妖，一旦離了玉磯宮庇護，不是被人族修士扒皮抽筋，就是被其他妖物囫圇吞了。

而且他實力低微，并沒有謀奪管事一職的動機。

要說有什么私心，不過是想逃脫朱烈的盤剝罷了。

這番半真半假的說辭，任誰也挑不出錯來。

“還算忠心…你為我玉磯宮除去蛀蟲，想要什么獎賞？”

點了點頭以示認可，小狐姬又挑眉問道。

聞言，江凡蛇瞳悄然一縮。

玉磯宮妖二代說的獎賞，想想也知道，不會只是幾桶血食那么簡單。

當然，妖族上位者很少把弱者當成同類，一時興起戲謔玩弄都是常事。

所謂的獎賞，說不定是一記狠辣的紅袖鞭。

要是換了朱烈那種貨色，他一定會表現得誠惶誠恐，然后連聲婉拒。

但眼前這位狐姬看著脾氣還好，也挺講理的模樣。

外谷事多繁雜，也不是隨意在路邊尋個小妖就能將藥圃料理妥當。

她惦記著煉藥的事，總不至于直接下殺手。

開口求些賞賜，大不了觸了霉頭挨頓打。

可若錯過眼下這個機會，真就只能去山下坊市，找些不入流的藥方子了。

思慮再三，江凡還是開了口。

“小的在藥圃一年有余，已識得十數種藥草，要是能學些煉藥的本事傍身，也能為玉磯山多出份力。”

煉藥頗費時辰，狐姬們姘頭眾多，如何有那等閑工夫。

玉磯宮的丹房里的煉藥小妖，多半也是培養或招攬的其他妖族。

能多一名上等苦力，對她們而言只有好處。

聽到這個請求，小狐姬撇了撇嘴，沖著江凡搖頭道：

“宮中的規矩你應知曉，煉靈二重的修為還進不了丹房。”

被婉言拒絕，江凡失望之余又有些慶幸。

失望的是，憑著揭發朱烈的那點子功勞，果然不足以走后門進入丹房。

慶幸的則是，這位狐姬確實難得的講理。

一次開口提了稍顯過分的要求，居然還有改主意的機會。

放在以前，朱烈早提著釘耙趕人了。

想來是她投身在玉磯娘娘腹中，從小有兩名丹境大妖庇護，未吃過什么苦，所以性格比一路廝殺修行的普通妖族單純許多。

來藥園當管事，應該只是小小歷練一番。

但不管怎么說，有一位好脾氣的上司，江凡總算能過幾天舒坦日子了。

“是小的冒失了，獎賞之物聽憑管事做主。”

再次俯首拜了拜，他繼續恭敬答道。

凡事不能做的太過，藏拙謹慎亦是如此。

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如果啥也不要，反而顯得不太正常。

左右都是白拿好處，隨便給些藥材血食都是好的。

瞧江凡這么識相，小狐姬眼波轉動，流露出滿意之色。

“既然你想學習煉藥，我這剛好有一本前些日子讀完的丹書，就賞你吧。”

說著，她咧嘴一笑，露出兩顆白亮的小虎牙。

“記著，我叫胡卿卿，瞧你還算機靈，日后就跟著我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