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上說,乾卦的卦象是天,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特點是強健。
乾卦的強健體現在主客雙方,可以是有力的競爭者,也可以是雙贏的合作者,現在的劉宏與陳霽就是后者的關系。
初九:潛龍勿用,彼時陳霽在穎川,劉宏為亭侯,厚積薄發。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彼時的君臣二人仰仗張奐等人的幫助完成政變。
九三:終日乾乾,夕惕若厲。二人的事業來到了上升期,更是要審慎為之,避免出錯。
元亨利貞,如春生夏長,生生不息。
公元172年,大漢熹平元年,四月十六。
渤海國絕祀,國除,設郡,朝議太守。
太傅胡廣、司徒劉寵、太尉陳蕃、司空聞人襲等人聯名奏請陳霽出任,劉宏應允。
世人對于一位十二歲的太守好奇的觀望,只有遠在渤海國的民眾曾經清楚這位十二歲的少年展現出的風采。
他們對這位即將接替渤海王的太守滿懷期待。
德陽殿,兄弟二人金樽對飲。
“虹弟此去,卻是獨留兄一人空守著洛陽了。”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君在洛陽,臣在渤海,遙遙相望,依依相守。”
劉宏微微一笑,輕微的抿了一下嘴唇,沒有多說。
“熹平石經、鴻都門學,有弟的師兄與舅丈在,朕可無憂矣。”
“然地方之事,多有蒙蔽,還需弟為兄一探。”
陳霽聽著劉宏改變了自己的稱呼的細節,內心的柔軟為之觸動。
四年來,陳霽從一個八歲的幼童長到了十二歲的臣子,劉宏從十二歲成長為十六歲的皇帝。
建寧朝的四年里,二人似乎從未離開彼此。
提及分別,二人似乎無法過于豁達的面對。
但對于他們而言,開口講出這種不舍卻又有些強人所難。
“天下之勢,以漸而成;天下之事,以積而居。”
“兄長養帝王之勢,而弟為兄理天下之事。”
“上下相和,君臣協力,兄弟同心,無事不成。”
“陛下與臣如今要做的,是穩中求進,謹慎為之,審時度勢。”
劉宏與陳霽將樽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推開德陽殿的大門,迎著清晨至正午的陽光,二人看向殿前的空地。
彼時的陳霽就是在這里帶著張奐領兵平叛,入宮勤王。
刀光劍影,血濺宮墻,廝殺聲傳入深處德陽殿內的君王的耳中。
他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他擔憂這位弟弟的安危。
二人從德陽殿穿過德陽門,守門的司馬亦是當日政變的功臣,他不愿離開自己現在的職位,劉宏便封他為關內侯。
有他在,君臣也多一份心安。
笑著與他交談一陣,陳霽與劉宏踏上了連接南北二宮的復道上。
當年的劉宏在此將自己的無助寄予明月,希望能夠將自己的憂愁告之故人。
今日再次駐足此地,難免心生唏噓。
一路上,劉宏給陳霽講起了初到洛陽登基的趣事,從大臣們的惺惺作態說到了宦官的諂媚做作。
“虹弟你是不知道,當日朕在夏門萬壽亭時,那些老家伙跪拜時的屁股是撅的有多高。”
“還有那些宦官,在朕掌握權力的前后的態度多么好笑。”
“還有那些個被推薦進來的妃子……”
聽著劉宏的講述,陳霽始終笑著回應,時而撫掌稱快,時而略感憂傷。
劉宏將自己的快樂分享給了陳霽,將痛哭留在了過去。
走下復道的途中,劉宏提起了位讓陳霽臉紅的女子。
穎陰長公主,劉堅。
“自從虹弟劍指檀石槐退敵以后,朕的這位姐姐可是對你很是感激啊。”
劉宏的話語中難免有些調侃的意味。
陳霽沒有回話,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陳霽與劉宏都沒有為此感到什么不妥。
此時對話的兄弟二人似乎回到那段在河間國的時光,嬉戲打鬧,好不快活。
是君臣,更是兄弟。
劉宏的身上本就帶著仗劍走天涯的江湖氣,陳霽也是向往無拘無束的灑脫。
二人脾性相合,兄弟情誼深,如今名為君臣,卻未見隔閡。
劉宏對陳霽的信任放在君臣之間是匪夷所思的,在外,陳霽就是劉宏的化身。
“兄長與其打趣弟弟我,不如想想怎么做好一位父親。”
“這有何難?你兄長我連皇帝都能做到如此完美,可是天下的君父,還做不好一個娃娃的父親了?”
陳霽笑著搖了搖頭,毫不留情的直言道:“弟弟我始終欣賞兄長的一點,就是自信。”
劉宏佯裝生氣的捶了下陳霽的肩膀。
“好你個陳虹光,今日若不教訓你,你是不知道誰才兄長了?”
兩人在宮中追逐打鬧,嚇得路過的宦官和宮女跪拜在地,不敢直視。
過了一陣,二人都不知道是走到了何處,劉宏突發奇想,在宮女的引領下,拉著陳霽與他到濯龍園中去釣魚。
兄弟二人并排而坐,濯龍園池子中的魚肥美清甜,入口即化,尤其適合清蒸,才能保留原本的鮮味。
二人滿載而歸,宦官想要從他們手中接過他們扛在肩上的魚。
卻被他們以這是自己釣上來的,自然要自己來拿的理由婉拒了他們的好意。
尚食監,陳霽與這里的庖廚熟悉的很,劉宏喜歡吃的糕點多是陳霽帶著宋皇后在這里制作的。
陳霽和宋皇后喜歡吃的也被劉宏加到了皇宮日常的三餐中。
庖廚大爺五十余歲,兒子早逝,家中有位小孫兒,劉宏憐憫他在宮中孤苦無依,特地下詔將其孫兒召入宮中為他打雜。
大爺與兄弟二人也是親近,讓孫兒接過熟悉的食材,熟練的處理,烹飪。
劉宏夾了一塊魚肉遞給那個孩子,孩子本來不敢吃,但也不敢拒絕劉宏。
小孩吃完了魚肉,劉宏便指了指裝有那個裝著最大的那條魚的漆盒。
“將這條最大的送去給皇后吧,她若不喜肉食,還要勸她喝些魚湯,跟皇后解釋一下,朕要陪虹弟一陣,晚一些再到長秋宮。”
“知道了,陛下,小子這就給皇后送去。”
孩子俏生生的回應,隨即穩穩的提起漆盒,向著長秋宮的方向走去。
美餐一頓,二人起身與老人告別。
陳霽舒展一番,放松的說道:“飯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從哪聽來的,為兄怎么沒聽過?”
“這是百姓的智慧。”
“裝神弄鬼。”
走的有些累了,二人回到了德陽殿。
下午的陽光惹人慵懶,劉宏叫人搬來了從鮮卑流入中原的胡凳。
二人坐在上面開始享受這段愜意的時光,淺淺的睡了過去。
劉宏的夢中,似乎預見了君臨天下的自己與出將入相的陳霽,攜手開創屬于他們的時代。
觸手可及。
而陳霽的夢中,卻被自己恩師的逝世而驚醒,他猛的從座椅上起身,汗浸濕了衣衫。
他的手有些顫抖,劉宏也感受到了陳霽的異常,有些擔憂的望向陳霽。
“虹弟,可有大礙?”
“弟無礙,唯恐胡師……”
陳霽望向天邊漸漸沉沒的夕陽,眼神中透露濃濃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