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天空晴朗，風中帶著草木清香。

秀州西郊一片平原上，童貫率領的八萬宋軍與方七佛的六萬義軍擺開陣勢，南北相望。

趙玉城的第四營被安排在左翼靠后的位置。

他雖然騎著馬，視野比小兵更好一些，但周圍密密麻麻盡是士兵，根本看不到前方情況，只能緊盯著張灝的軍旗。

高平穿著一身亮光閃閃的銀甲，騎著一匹白馬，手握一根長槍，神色很是緊張，不住詢問：“開打了嗎？”

一樣緊張的還有小順子。

他沒馬騎，視野更差，感覺只要隊伍一亂，都能把自己踩死，緊緊貼在趙玉城旁邊。

李存繼展現出高超的騎術，站在馬背上，憑著個子高，倒是看清了形勢。

“靠前的都是西軍，河東軍大部分都在后軍做預備兵。咱們運氣不錯，總算參戰了，可能是沾了張灝的面子。”

趙玉城點點頭，張灝是張孝純的兒子，童貫也得顧幾分面子，讓他有個立功的機會。

大頭哭喪著臉，小聲嘀咕道：“這算什么好運氣，我寧愿做預備軍！”

他被編為旗手，總覺得這差事最危險。

幸好周圍嘈雜，只有小順子聽到他的抱怨，朝他怒視一眼。也不知為啥，瞧見大頭這副熊樣，他突然就不怕了！

趙玉城看了高平一眼，想起高老太爺臨行前的囑托，朝石大勇道：“石都頭，待會打起來，你緊跟著高副指揮。”

石大勇應道：“是！”

便在這時，忽聽擂鼓聲響，前方似乎開戰了。

雖然號鼓聲咚咚咚直響，前方塵土飛揚，箭矢如蝗，在空中飛竄，但左翼大軍還是沒動靜。

趙玉城心中嘭嘭直跳，趁此機會，又檢查了一遍武器。

長槍握在手中，背上長弓還在，箭筒中二十支箭，一支不少，腰間手刀拔鞘入鞘，也無問題，頭盔綁緊了，不會掉。

正要伸展一下手臂，看盔甲是否卡住，突然間，前方軍士開始動了。

趙玉城心中一凜，出聲道：“全營聽令，做好戰斗準備！”

不一會，前方一個指揮也開始前進，趙玉城指揮隊伍，立刻跟了上去，一邊跟隨，一邊注意著左前方張灝的大旗位置！

越往前方靠近，視野就越差。

前方盡是塵土，風似乎也變得急了，吹得人睜不開眼，廝殺聲混雜在風聲中，馬蹄聲轟隆作響！

李存繼突然叫道：“不好，前方有隊伍開始潰退！”

趙玉城大吃一驚，前方竟然打輸了？這不對啊，記得征討方臘沒那么難啊！

他沒功夫多想，當即傳下命令，讓全營止步，若是與潰軍擠在一起，還沒跟敵人交戰，就會被自己人沖散！

第四營突然停止前進，后面的隊伍也就跟著停了。

前方還在前進的隊伍很快與潰軍撞在一起，沖的七零八落，不少將士被踩踏而死！

李存繼冷笑一聲，道：“我當是誰這么不濟事，原來是辛興宗的隊伍！”

趙玉城定睛一看，果然瞧見潰退的隊伍打著辛字旗。

這時也能看見敵人的身影了。

只見一群穿著各式各樣鎧甲、頭上扎著五顏六色紅巾的人沖殺上來。

這些人無論穿著打扮，還是手中軍械，都亂糟糟不一致，但個個勇猛異常，不少人身中數槍，還揮刀沖殺，仿佛地獄里的惡鬼！

忽見一名披頭散發的起義軍大將騎著馬，高聲喊道：“殺！跟我殺！宰了童，殺了蔡，將趙官兒拉下馬！”

那大將策馬狂奔，直奔辛興宗而去，一路所向披靡，無人可擋！

正當他要追上辛興宗時，一人從側面奔來，擋在辛興宗跟前，與那大將激烈廝殺，不是吳階是誰？

這時已有箭矢落入趙玉城所在營區，有第四營將士中箭受傷。

趙玉城自顧不暇，也沒心思管那邊情況了！

要沒有潰軍，便可以直接與敵人廝殺，倒也麻利，結果潰軍竟成了敵人的護盾，令他極為惱怒！

左右一望，心中又是一涼，混亂之中，張灝的旗幟竟然不見了，也不知被沖散到哪里！

局面惡化至此，李存繼也難以保持冷靜，急忙道：“趙兄，趕緊退吧，不然弟兄們都要被辛興宗害死了！”

趙玉城深吸一口氣，將士們平日拼命訓練，留下無數汗水，絕不能讓他們白白送命在此！

正當他要下令后撤時，身后傳來一道雄渾的聲音：“府州折可存在此，大家跟我沖！”

趙玉城轉頭一看，只見折可存率領一支預備軍，沖了上來！

折家軍在宋軍中地位崇高，大家聽到后精神一振，潰退的軍士止住步子，其他軍士都聚攏在折可存身邊，跟著他沖殺！

趙玉城大喜，率領第四營朝折可存靠過去，很快聚攏在折可存右翼，跟著他一起沖鋒！

“第一都跟著我沖最前頭，第二都守左邊，第三都守右邊，四都、五都和騎兵隊在中間，預備待命！”

隨著趙玉城一聲令下，第四指揮組成品字形沖鋒。

李存繼帶著第一都最勇猛的士卒，沖在最前頭，趙玉城跟在后面，細心留意周邊戰況！

戰局已進入僵持階段，雖然在折可存帶領下，左翼軍頂住了起義軍進攻，但對方戰力之強，超乎想象！

李存繼一鞭將一名騎馬的起義軍將領打落馬下，己方隊伍中立刻有一人沖出，一刀砍在對方脖子上，很快又縮回隊列！

小順子看得呆了，沖出去的人竟然是狗兒！

李存繼又將一人擊落下馬，發現接戰的敵人戰力越來越差，大聲呼喊道：“賊軍精銳快打光了，要頂不住了，大家加把勁！”

話音剛落，幾支冷箭朝他射來。

李存繼揮舞鋼鞭，擋開兩支有危險的箭矢，其他的要么射偏，要么射在鎧甲上，不去理會。

趙玉城朝敵人后陣看去，發現不少人連盔甲都沒穿，眼神中帶著驚慌和恐懼，頓時明白過來。

起義軍發展太快，雖號稱數十萬，其實很多都是未經訓練的百姓，比他手下新兵還不如。

只要能頂住起義軍第一波猛攻，僵持下去，他們絕不是宋軍對手！

正觀望間，突然發現敵人后陣陷入混亂，好幾根旗幟倒下了，不由暗暗吃驚。

敵人還未潰敗，怎么后面先亂起來了，莫非童貫還派了一支奇兵，繞到敵人身后？

可此處一片平地，若是繞后，敵人怎會不知？

霎時間，腦中一閃，明白過來。

定是秀州城中的守軍全都沖出城，從后方襲擊賊軍，與己方里應外合！

戰斗到這一步，趙玉城知道大局已定，接下來該考慮，如何才能立下最大的軍功！

這幾日研究的地圖在腦海中不斷放大，很快他心中有了主意！

他命石大勇替換下李存繼，將臨時指揮權交給石大勇，與營隊分開，帶著李存繼、高平和騎兵大隊，朝西面慢慢退出戰場。

此時宋軍已占上風，他們退出戰場比較容易，人數不多，也并未引人注意。

高平剛才射冷箭射中一人，眼見局勢大好，不解道：“趙兄，我們占上風了，為何要撤退？”

李存繼比較清楚趙玉城的心思，說道：“趙兄若要撤退，怎會只帶騎兵？”

趙玉城道：“有話待會再說，先繞到右翼那邊，慢了就來不及了！”

他們位于左翼軍，也就是在東線作戰，敵人潰逃的方向肯定是西面，需得繞過中軍！

一行數十騎向西迂回奔行。

只見中路軍也正在跟敵人激戰，占據上風，繞到右翼軍時，這邊局勢更好，敵人已經開始小規模潰逃！

趙玉城人馬太少，不敢沖的太前，小心翼翼的靠在右翼軍附近，觀察著戰局。

只見右翼軍一員猛將單人匹馬，手持鳳嘴刀，沖入起義軍左翼中，亂砍亂殺，如入無人之境！

仔細辨之，正是韓世忠！

突然間，中路軍方向，有一支義軍馬隊朝這邊沖了過來，看其方向，似乎并不是來援助義軍左翼，更像是逃跑！

馬隊沒有打旗幟，但清一色的都是騎兵，都帶著頭盔，后面還有一支宋軍騎兵猛追！

義軍最缺頭盔，能戴頭盔的絕對都是將領！

趙玉城眼中精光一閃，大聲道：“是方七佛，快追！”率領騎兵小隊迂回沖了上去。

幾乎同一時間，韓世忠也大聲呼喊道：“方七佛跑了，兄弟們跟著我追，活捉方七佛！”

收攏了十幾名騎兵，也朝那支義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