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佑安掃了一眼楊羊，這個小子跟他同年，是個滑頭，打小就不好好念書，他倆以前雖然是一個村的，但真也不熟。

“表姐，回家吧，去見祖母。”楊佑安移開眼，對明雅意開口道。

明雅意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她嫌自己方才哭的太狠了，讓表弟見笑。

“大哥，既然已經幫著明小姐找到家人了，咱們也回去吧。”楊羊催促著大哥回家，今兒天不錯，他得抓緊回去做“生意”去。

“急什么。”楊鷙不耐煩的說道，讓楊佑安上了馬車，他要把明雅意送到她外婆家里去，看著她進去，他才放心。馬車空間有限，坐不開那么多人，就把楊羊扔在茶樓里，說回來再接他。

楊羊摸摸鼻子，也好，他趁著這個機會，去叫上幾個大戶人家的管事喝個茶，聯絡聯絡感情。

“大哥，多給我留點銀子唄，你不知道這家茶樓黑的很，慣會宰客，里面的茶可貴呢。”楊羊笑嘻嘻的管大哥要錢。

楊鷙可不理他的茬兒，擱下幾個銅板，楊羊數了數，剛好夠剛才他們幾個喝的茶錢。是一文都沒給他多留啊，頓時欲哭無淚。

看來，想占大哥的便宜，是不可能的。

在楊佑安的指路下，馬車七拐八彎的到了鎮子最南邊：“前面馬車過不去，表姐，咱們得下車了。”

明雅意下了馬車打眼看去，這一片都是些殘破的泥草房，巷子很窄很窄，有幾個乞丐靠在墻角曬太陽，怎一個荒涼了得。

外婆和舅舅他們就住在這里嗎，明雅意垂下眸子，壓下心里的酸澀。

“祖母就住在那里，她如今跟四叔四嬸住在一起，我帶你過去。”楊佑安指著這片破舊的宅子其中還算大一點的一處。

這么多人總不能都跟著明雅意進去，楊鷙淡淡的對明雅意說道：“我們先回去了，有事來楊家村找我，若是找不到，就來客棧找。”

末了，又道：“最近我還不走。”

“好。”明雅意紅著眼眶看他：“這一路，多謝你……”

“不必。”楊鷙干脆的擺擺手：“馬車留給你吧。

關紅瑜想了想：“我也想先回客棧，等雅意你安頓下了，我再去投奔你。”

這時候正是明雅意跟家人團聚的時候，她去不像事兒。

柳陌白趕緊道：“大壯隨老大回楊家村吧，我與你住客棧。”

關紅瑜抿了抿唇，沒說話。

“等我。”明雅意囑咐關紅瑜，關紅瑜把兩個人放錢的包袱都塞到她的懷里。

一看這樣的住處，不用進去看也知道她這外祖一家的日子不好過。

明雅意沒有推辭，只對柳陌白道：“柳二哥，這幾日紅瑜就交給你照顧了。”

“咳咳，行了，你倆感情要不要這么好，還沒開始分開呢，就這般依依不舍的。”柳陌白苦笑不得。

他如今敢發一百個誓，這世上關紅瑜最在乎的人只有明雅意，沒人能比的上。

被他這樣一打岔，明雅意原本低沉的臉色，也微微緩和了些。

目送著他們離開，明雅意轉過頭，此時這里已經聚集了一些這里的居民，看著他們的馬車，又看看明雅意的穿著。

“安哥兒，你家來貴客了？”有人笑瞇瞇問道。

平時有馬車的人家可都不會來這種地方，這里都是些窮苦的外來戶、乞丐之流。

“不是客，是我家人。”楊佑安把馬拴好，又把里面的東西都搬了下來，一邊彬彬有禮的解釋道。

“這些東西重，先放在里面，等回頭再一件一件的搬。”明雅意說道。

楊佑安含笑搖搖頭，若是放在這里，不出半個時辰就會被那些乞丐拿走的。

他也是吃了以往的教訓，不過他知道這馬和車，這些人是不會偷得，太過昂貴的東西偷了判的刑會很重，他們不敢。

明雅意一手拿著包袱，一手幫他抱過一塊大大的厚實的毛氈。這是她嫌馬車顛簸，在路上買的，外面還罩著柔軟的棉布，坐在上面就不會顛簸了。

楊佑安手上拿的也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一是他們路上用的那些鍋碗瓢盆的，再來就是一些瓶瓶罐罐，有她用來吃蜜餞零食的，也有用來吃肉脯果干的，還有放帶蘭花香味的蠟燭的……當然最多的則是，她的那些寶貝廁紙。

“你小子來干什么？”楊佑安帶著明雅意一進門，揣著袖子靠著墻根曬太陽的青年男子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的開口道。

明雅意也跟了進來，楊佑安開口：“這是我小叔叔。”

明雅意對上那個青年男子，打眼一看，相貌跟她姨娘在眉眼處有些像。

跟她更有三分相似，都說外甥肖舅，果然沒錯。

“哎呦！”楊惟寶一拍大腿：“你不會是……”

“小舅舅，我是意兒。”明雅意鼻頭又是一酸，走了過去。

“真是我那唯一的外甥啊！”楊惟寶激動之余，看看屋子里面，又有些遲疑。

“你在外面等等啊。”楊惟寶沒有讓明雅意進屋，他自己走了進去，然后把門閉上。

過了一會兒出來，垂頭喪氣的出來：“我娘……你外婆說讓你跟著安哥兒去他家。”

明雅意呼吸一窒，外祖母不想見她嗎？

“小舅舅，既然我來了，總該給外婆她請個安才和規矩啊。”明雅意不想走，她小聲央道：“就讓我見見她老人家吧。”

楊惟寶犯了難：“這……要不你就在門口磕個頭？”

明雅意咬咬唇：“我真的很想見外祖母，我母親臨終前嘴里念叨的也是外祖母，小舅舅我不會打擾她老人家，看一眼就走。”

“哎！”楊惟寶眼眶紅了紅，點頭答應。

“可別告訴你外婆是我答應的啊！”

明雅意輕輕點頭，上前打開了房門。

這屋子里光線昏暗，只走進去一步，明雅意就嗅到了里面濃重的異味。

這種味道，明雅意在大牢里，在流放路上的帳篷里，都味到過，是人的尿和糞便。

此時明雅意看到了床榻上凸起的人影，外婆生了病一直臥床，這事她聽楊大膽說過。

“不是我不給娘收拾，她偏不讓。”楊惟寶紅著臉解釋：“佑安你也了解你祖母的性子了，有多么的要強。”

原本能幫母親收拾的妻子，被他氣回了娘家，他有什么法子。

“外婆，意兒給你磕頭了。”明雅意無視那些味道，走到楊老太太的床前，端端正正規規矩矩的磕頭行禮。

楊老太太強硬了一輩子，如今拉撒在了床上，心里又悲又痛，背對著外面，聽到外孫女磕頭的聲音，霎時間老淚縱橫。

“外婆不要哭，一切都會好的。”

也不知道這外甥女什么時候上了床榻，伸頭過來給她擦眼淚。

“意兒到外面去，外婆這里臟。”楊老太太哽咽著說道。她的意兒，那是侯門小姐呢，在她的心里，不論何時，自己的外甥永遠都是矜貴的侯門小姐，咋能來著腌臜地呢。

明雅意搖搖頭：“外婆不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