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竹青的傘,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官匹箱子里。
她怕沈卿司瞧見,也怕因為這把傘會給那人帶去些壞名聲,那一夜的事情,她誰都沒有提。
這傘,就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可自從上次見過了李祎,她便微微有些心熱。
每次路過這箱子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地多看上幾眼。
此時看著這通身碧綠的傘,心中越看越亂,越看越煩!
“早晚我還了他!”
還給他,可能自己就不再那么惦念了。
還給他,一切,都能回歸原本的平靜。
她這樣想著,輕輕地蓋上了箱子。
起身進屋的時候,見紅袖背著身子呆呆地站在那兒,不知瞧著些什么。
她輕手輕腳地過去...“嘿!紅袖——”
“啊!”
一只同心結,飄然落地。
紅袖趕忙撿起來揣進懷里,嘴上止不住地叱她,“姑娘如今越發壞了,竟拿咱們丫頭取樂!”
說完就要走,卻又一把被無憂拉住。
無憂見她雙靨泛紅,明明是害羞了卻忙著逃走不肯承認,心中已經了然,“我的好紅袖,可是有人了?”
“姑娘莫亂說,冤枉了人!”
她雖嘴硬,可一再紅透的臉早就將事情暴露。
無憂一笑,松開她,快步上前闔緊了門,轉身又拉著她的手,坐在了榻上。
“跟我你還藏著?如若我能做到,一定成全于你。”
“我要跟著姑娘一輩子!”
無憂一笑,“父母尚且都不能陪一輩子,你能這樣念著我,待我這樣好,我已是很足夠了。”
她笑得溫煦善意,又輕輕地捏一捏紅袖的手,柔聲道,“說吧,我為你做主。”
紅袖望了她又望,最后還是從懷里掏出了那枚同心結。
“今日,是他的生辰...”
雖這樣說著,眼底卻冒出些憂傷的淚珠子,無憂并不打斷,只安靜地候著她的話。
“他、他原同我一齊長大的,跟我是個七拐八拐的遠親,不過因是鄰居,所以我從小還一直叫他小舅...后來,他們家生意敗了,什么都賣了,人也跟著他父母搬走...我們已有五年未見了...”
“那一次姑娘出府了之后,我打量著侯府已經沒有什么牽掛,便也隨著姑娘出了府。就是那一段日子,我遇見了他...”
紅袖忽然咬了咬唇,有些怯怯,“他、他說他從小就對我...還說,他想娶我...”
一聲朗笑,忽然被人強行捂住——
“噓!姑娘要笑,我不說了!叫碧果那丫頭知道了,我可沒有清凈日子過了!”
無憂被她緊緊捂住嘴,可眼神還是透出笑意,看紅袖一本正經地著急,終于還是不忍心,假裝皺著眉,信誓旦旦地點了點頭,紅袖這才放開了她。
“你小舅舅,多大呀?”
紅袖蔑她一眼,有些嗔怪模樣,“跟我同年,論起來,比我還小兩日。”
見她又要笑,紅袖趕緊用手掐住她肚子上的軟肉。
“好紅袖!好紅袖!我再也不敢笑了!快放開我罷!”
紅袖才不信她,霎時上了兩只手過去,只在她的腹部搔她的癢癢,叫無憂樂地倒在榻上連連求饒。
再三保證之下,紅袖才算是繞過了她。
她起身的時候,覺得渾身的力氣都給笑沒了,眼角都有些濕潤了。
稍微一擦拭眼角,余笑未去,“那這不是兩廂情愿的好事,你適才又憂愁些什么?”
提及此,紅袖略一嘆息,“可是他父親早逝,唯余一個母親,叫他在生辰過后,便逼著他娶親成家了...”
無憂有些明白了。
她這是舍不得自己。
紅袖比自己還要大上一歲,既然有這樣青梅竹馬的緣分,那也是該嫁人的時候了。
“我且問你,你那小舅舅對你可是真心的?”
紅袖毫不猶豫地沖她點了點頭。
“那你呢?你是否愿意嫁給他,以后與他心甘情愿地同甘共苦?”
紅袖一愣神兒,須臾,又點了點頭。
這便夠了。
“你放心,我定會成全你這樁好姻緣。”
“不,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若是動了心想要嫁人,就不會聽說姑娘回來了后,又主動回到侯府來!我是對姑娘的心是一心一意的!實在是肖炆他為了我反抗他的母親,已經三天未進食了!”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我又不是個傻的,怎么會不知?”
無憂牽住她的手,“不僅是你的,還有碧果那小丫頭,桑海、余媽、師父,你們個個都是把我放在心上的,我清楚得很。”
她這一席話,又惹得紅袖淚眼盈盈,“姑娘...”
“可是紅袖,如果換做是你,如果我有機會獲得幸福,你會為了眷戀我們的情分,不顧前途幸福狠心地把我留在身邊嗎?”
她從她手中接過那枚同心結,“瞧瞧,多精巧的手藝,定是花了你不少的心思和心意,那人,對你很重要吧?”
紅袖想起了那個黑黑壯壯卻疼她愛她的小舅舅,也不由地露出羞澀一笑。
“他...對我是很好。”
肖炆從小就很照顧她,及至她被父母賣了的那一日,她心中唯一遺憾的,便是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沒想到,他竟然會回來找自己。
她忽然想到什么般,“姑娘,我、我不走,肖炆是在浙州做牲畜買賣的,若是我同他在一塊兒,就不能留在京城了,就再也見不到姑娘了!”
她說著說著就要哭起來,被無憂的兩只手扶住臉龐,叫她只能直直地看著她。
“紅袖,早晚都有這一天。”
“你總要去走,那一條只屬于你自己的路。這條路上,我和碧果,都陪不了你。”
人,總有聚有散。
縱然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兄弟姐妹、摯友親朋,沒有一個人能一直陪伴你。
學會面對離別,是每個人必須學習的人生課題。
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他們還在身邊的時候,珍惜相聚的每一天。
然后,笑著面對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