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如今住在村里,不像在侯府,吃水砍柴一應都是無人伺候的。
余媽身子骨不好,這些事情她便主動攬了過來。
她本就是做這些活計出身的,做菜、劈柴做起來倒沒什么難度。
只是吃水是個難題。
村里唯一一口吃水的井,離她家有一段距離,一日她總要往返一趟才夠吃,路上要歇上兩三氣才能到家。
倒也不是有多沉,只是遠路無輕載,這些日子下來,直壓得她肩膀酸痛。
翌日清晨,便又到了她打水的時辰。
她習慣早些去,若再晚些,碰到個婆子婦人,問起來沒完,她又不好拒絕。
才四更天,她便爬了起來。
推開門,躡手躡腳的出去,正房隱約流出干娘壓低的咳嗽聲。
看來還是要去一趟京城藥鋪的,此前去的那集市的藥鋪,缺少重要的兩味藥材,這藥效也大打折扣了。
她備好了一根扁擔,扁擔兩頭各自挑上一個空桶,又將手綁好了帶子,推門出了院子。
只是才到門口,就見兩桶滿滿的水,已經放在她的門前了。
無憂打量過去,四下并無人。
想必又是昨日那個犟種周允文了,她已然拒絕了他不下十次,他仍舊不依不饒。
偏偏他又不說些、做些過分的話,只拿一雙委屈老實的眼小心地望她,叫她連狠罵一頓都不得。
她才不用男人的施舍。
女人沒了男人,照樣活。
還能活得好!
她瞥一眼那兩桶波光粼粼的清水,昂著頭,走了過去。
比及她略顯笨重的挑著兩桶水回來之時,額上已染了薄汗。
才到了家門,便見院子里的不是周允文又是誰?
“哎呦我都說了不用你幫忙!你這孩子怎么還聽不懂了呢?”
干娘正一把把的拉那周允文,周允文不管不顧地,憋紅著一張臉,直掄著那斧頭劈著柴。
倒是男人力氣大,往常她們娘倆一塊木頭要劈開,總要三四下才成,他只一下那木頭就開了。
一個一個的,劈的極快。
“無憂你可回來了,你瞧瞧...”
余媽今日起來覺得力氣還算尚可,心疼丫頭干這樣的累活,本想趁著她不在,自己多干些活計,不想自己才掄了兩下,就忽然身子一顫,忙倒坐在一旁,喘息了起來。
真的是不服老不行。
正感慨著,那周允文路過一看,二話沒說推門進來,就幫著他劈起了柴來。
怎么攔都攔不住。
往常見他清瘦,但掄斧子偶爾露出的臂膀,卻結實得很。
而且,力氣很大。
倒不像是他容貌般清瘦。
無憂見了也很無奈,上前去奪那斧子幾次都未果,無論她說什么,他都鐵了心的要幫她干活。
“呦,周先生這又定點上值了?”
路過的幾個村婦打扮的嘰嘰喳喳,肩上都扛著個農具,朝這一對少男少女忍不住打趣。
“余家嫂子,你家沒兒子,是不是要招上門女婿?。抗?..”
“看這教書先生不教書,都干起劈柴的活計了。周先生,你若沒劈夠,我家還有半車的柴沒劈呢,你也來幫幫我唄?”
眾人響起一片快活的笑聲。
直讓二人都紅了臉。
“周允文!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周允文終于算是有了反應。
停下手中的活兒,望了她一望。
“這不是姑娘家做的活。”
半天,他只憋出這一句,便又掄起斧子忙活了起來!
“隨你的便!”
真是一塊朽木!
無憂氣的也不管他了,直直進了屋子去。
砍完了柴,那周允文又將門口的四桶水提了進來,都倒進了院子里的大缸里。
做完了這些活計,他一抹頭上汗水。
轉頭,朝著那東廂房輕聲,“我、我去書塾了!”
比及那院子里終于沒聲了,無憂趴窗戶一瞧,他終于算是走了。
那院子里的柴被他劈了不少,夠用六七日的了,院子里的水缸也滿了。
甚至他走前,還勤快地將院子掃了個干凈。
這可怎么好。
這樣下去,她承他的情越多,可是要越來越說不清楚了。
怎么讓她碰上了這么個犟種!
她可沒有時間跟他耗,她今天可忙得很。
昨日她便早早打聽好了去京城的馬車,她本是想給錢的,但趕車的大哥一再推辭,她也就樂得做了一趟順風車。
到了京城,她先去藥鋪抓了兩幅藥,這京城就是京城,一味藥都不曾少她的。
就只一個缺點——貴。
兩副藥,花了她整整二兩銀子!
身上的銀錢雖不多了,可藥總是要吃的。
那掌柜還說什么物價飛漲,鹿茸難得,本來五錢一副的藥,生生翻倍要了她整整一兩!
她捂著包裹心疼,邊走邊到,“要不怎么說,無奸不商呢。”
而后,便是去沈府贖籍契去了。
她萬般不愿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可為了以后,她又不得不去。
沈府離她所在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她抓緊包袱,快步朝著那噩夢般的地方走了去。
門口那張著巨口的威武白獅,叫她忍不住的一愣。
看門的小廝認得她,上前問道,“可是無憂姑娘?”
她略一定神兒,“我來贖賣身契和籍契?!?
那小廝眼神一亮,“姑娘果真來了!先前主子還特意吩咐過,若姑娘來便帶您進去...可巧,大爺如今不在家...”
她才不要再進去。
“那他什么時候回來?”
小廝略一沉吟,“約莫申時就能歸了,屆時姑娘再來...”
“你且和你們家主子說一聲,銀錢我帶來了,可我不進院子,叫個誰都成,給我送到來客茶館?!?
“這...這恐怕...”
她說完,還不等那小廝拒絕,便轉頭快步離開了。
這個令她窒息的地方,她一時一刻都不想多待。
那小廝愣在原地,“這可讓我和大爺怎么說???”
無憂背了包袱,又趕往了城南繡莊,她與那老板合作已久,老板倒是也算痛快,稍稍檢查了她的貨物便全收了,十個手帕,四個鞋面,總共給了四兩銀子。
她微微歡喜的攥著這四兩銀子,就這是四銀銀子,是她幾乎做了兩個月的活計。
算著時間還早,她又去京城的鋪面集市上逛了一遭,買了不少家里需要的東西,見那烤鴨十分不錯,思及干娘是最愛吃烤鴨的,便狠狠心買了一只。
用油紙包好,也裝進了包袱里。
申時一到,她準時出現在了茶館里。
順著小二的指引,她一眼便瞧見,坐在最里面的那個端坐的,一身月白素服的沈卿司,腰間掛著碧玉絲絳。
不同于過去穿的總是黑黢黢的似閻王,月白的袍子,瞧著溫潤了許多。
沈卿司也望見了她。
眼里登時冒出些欣悅,甚至站起身來,遙遙沖她打了個招呼。
他怎么來這了?
她壓下那一絲的不適,快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