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空蕩的逼仄井底,是揮不去的寒氣。
觸手皆是寒膩冰寒。
嘶嘶——
周圍有無數的毒蛇環伺,扭動著細長的身體,都只盯著她,令人膽寒!
桑無憂手無寸鐵又無處可逃,緊緊挨著那堅硬冰冷的墻壁,只待那些嗜血的野物一齊涌上來將自己撕碎...
忽然,黑暗中現出一雙極亮湛人的眼,一步步逼近——
就著微弱的月光看去,竟是一只齜著利齒的野狼!
綠眸駭人,一步一步,朝她而來!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她膽顫快速狼狽轉過身去,指甲狠狠插進泥土做的墻壁,奮力向上爬!
可那年久的井壁還濕潤著,一扣,就撲簌簌地掉下無數的土塊,根本不能借上任何的力向上攀爬!
須臾恍惚間,她竟覺那冰寒的狼齒已落在她的頸子上!
只等那狼齒一閉合,便咬斷她細細的脖頸...
“桑桑、桑桑醒醒——”
她大汗淋漓著從噩夢中驚醒,發覺自己被人緊緊抱在懷中。
自己的一雙手正抵住一方堅硬燙滾的胸膛。
“桑桑別怕,爺來了...”
說話間,男人的呼吸落在她的頸間。
與夢中那餓狼的氣息,如出一轍。
沈卿司本在書案上處理封地青云城的事務,見床榻上的她又是呼喊又是哭泣,忙快步到她身邊,將她摟在懷中。
低頭瞧著懷中小人兒在夢中也哭的凄凄慘慘的一張小臉兒,更覺心憐心愛。
又不知夢了什么,雙手瘋狂地在自己胸膛上又是抓又是推的掙扎,嘴中還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也不知是怎樣可怕的噩夢,令她這般恐懼,這才將她喚醒。
頸窩里是濕濕的一片。
他竟不知,桑桑是個這樣愛哭的小姑娘。
往常只見她的機智堅強,卻忘了,她今年才年方二九。
他招惹了她,卻沒有好好地護住她。
“桑桑莫怕,爺回來了,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
她還是只埋在他的頸窩,也不出聲,只靜默地流淚。
“爺的胸膛就這么好摸?”
他一打趣,她才將頭緩緩抬起,似怒似嗔的也他一眼,微微腫紅又盈盈泛光的秋子,讓他的心軟成一灘。
“這回真成個小花貓了,瞧瞧。”
她拿過他手中的手鏡,瞧過去,自己的面上正覆著一道道稚綠的傷藥。
左右的各五道指痕上都被傷藥完全覆蓋,還真是如花貓一般。
“看這衣裳,都被你蹭得不成樣子了。”
“活該,誰叫侯爺來找我。”
“你個小沒良心的,爺縱馬大半日來給你主持公道,你就這般地對爺?”
她一把推開他,輕輕往后退出半分,背后的傷口忽然撕裂般的疼痛,“嘶——”
“叫你不聽話亂動,”他上前扶住她的頸子,將她輕輕放倒側臥,“爺不在幾天,竟將身子又折騰出這些傷痕,難道上輩子是個愛作的小妖精?”
“是,這些傷都是奴婢罪有應得。”
看她淡漠不服的模樣,他搖搖頭無奈一笑,“知你受委屈了,今兒就給你做個主,如今你要怎么著,直說,爺無有不依的。”
其實在她昏迷之時,他已把事辦的妥帖,以后這侯府里再也不會有人欺辱她。
他這般做,既是為了她,也不全然是為了她。
打發的那幾個,都是些不堪用的惡奴。
他外放的十年,府里的事情向來都是大母管的,他本也懶得插手,雖知道這府里卻有些不好的勾當,也只是礙著大母的面子沒有挑明。
可此次他不在家,這些人竟將手伸到他的人這兒來了。
如今就敢這般胡鬧,日久月深下去,侯府必然成養鯉濁池,肥了魚,廢了池。
他這般問,只是因她此刻全然不知,想測測她罷了。
“奴婢不求別的,只求侯爺放余媽出去。”
紅燭靜燃,偶爾有鳥兒鳴叫之音漏進一二,方打破寧靜。
“你最想要的,就是這個?”
他以為她會說,想要他去給自己討回公道。
她忍著傷痛雙手撐著床榻起身,喘幾口氣,緩了緩才道,“余媽年紀大了,實在是經不起折騰,奴婢只想她平淡生活能頤養天年,還請大爺開恩,放余媽出去吧。”
“你就這么在意一個膳房婆子?”
“在侯爺眼里,余媽自不過還是個膳房婆子,可她對于奴婢,恩同再造。”
“你就不想同爺為你自己,求些什么?”
忽而,她綻了個自嘲自悲的笑。
她定定的看他,古井無波的沉靜里,有什么東西墜入,引起一陣漣漪。
良頃,她搖搖頭。
“奴婢只求侯爺能放余媽出去。”
“難道你還不信本侯的手段?爺說了,以后沒人敢欺負你們。”
無憂眼色流轉間已覺寫出他的不悅,耐著性子柔情脈脈拉住他的手,“奴婢已是伺候人的了,并不想余媽這樣大的年紀還伺候人,奴婢這幾年存了些銀錢,足夠在京城外置辦個小院子并幾畝薄田糊口,算是盡一盡奴婢的孝心。”
她雖說得懇切又溫情,可一股說不出的些微不適還是攀上他的眉,“何永那一幫惡奴爺已趕出府了。”
她的眉毛微微挑動。
瞳仁微微張開。
“侯爺這般做,奴婢很承情,心中亦然十分感謝。”
他從她臉上看到驚詫似的喜悅。
終是舒適了些。
“其實,侯爺不必為奴婢這般的,老祖宗那兒怕是會不悅。侯爺便是愿做光宗,奴婢還不愿做那李鳳娘。”
李鳳娘是南宋光宗的皇后,以善妒不孝出名,挑撥光宗與其父的關系,可稱“后宮第一妒婦”。
沈卿司朗聲一笑,撩動下身貴袍落于近前,大手輕輕握住她的瑩白下頜,碾磨上肖想那已久的軟唇。
直到那雙小拳頭錘動他的胸膛,他才不舍的緩緩離開,暗啞著眸子,瞧她面上的一方陀紅水色,“嬌嬌這般體貼溫柔,豈是李鳳娘那般的悍婦?”
望著她一雙秋子瀲滟,適才他躪過的唇瑩瑩亮亮,肌膚若冰雪,綽約若子處...一股難以言喻的心動,讓他眨動的雙眸都遲鈍了些。
“李鳳娘之姿不及桑桑萬分之一...”
待他再次滾動喉嚨又要落吻之時,卻被她推拒。
他有些遲疑的看著她。
“侯爺若應了,桑桑十分開心...”
一雙忽閃忽閃的桃花眼藏風弄月,將他一身的服帖反映了進去,倒像是困住了他。
“爺答應你,有什么好處?”
他壞笑著看她。
下一瞬,她的手輕輕捉住他的襟子,歪頭一笑,似個水靈靈的野狐貍。
猛然擒住他的唇,拽著他燙滾的靈魂,一同落入綿纏的陷阱。
......
直于他情難自控,微薄的理智想起,她此刻身上尚且還有傷。
這才不舍的推開她,氣喘吁吁,起身,下榻。
斜靠在松花椅上,啜一口涼茶。
“身子有傷還勾爺做什么?小心爺不惜花,將你折了去!”
曼陀般醉人的羞澀,從她潤圓的唇角綻張至瑩白的耳垂,小女子低頭一抿唇兒,似清風抖初荷。
“侯爺可應我?”
他將那涼茶一飲而盡,“爺不應你,還能應哪個?”
“侯爺既應了一,不如再做個順水人情給桑桑,將雜役碧果指了給奴婢罷,我與那丫頭有些眼緣...”
門外忽然響起三聲叩門,沈卿司這才起身,近前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這還值得跟爺開口?以后這事,你自定了吧。”
說完,便轉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