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及又過了三天,沈卿司才從重傷中轉醒。
醒來便不由分說的噴了一大口黑血,那黑血不知在他身體里存了多久,已經變得粘.稠,愕然的一灘出現在地上,有些駭人。
伴隨著劇烈的咳嗽聲兒,吵醒了夢中的桑桑。
沈卿司這才緩緩找回了自己的意識。
在意識回歸的瞬間,他猛然攥緊了手中的溫度,用幾乎沙啞透了的聲音,執著地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她,“是...你...嗎...”
......
“桑...”
這個名字太久沒有說出口,已經變成縛住他的咒語,只念了一個字,五臟肺腑便跟著劇烈疼痛蜷縮了起來。
話語橫在喉嚨。
她的名字,似乎是前世的呼喚,此刻她明明就在眼前,他卻死去了聲音,張不開自己的口。
他不敢叫。
曾幾何時,夜里叫她名字的時候,就是涼夢該醒來的時候。
夢醒,黑夜無邊,愛人不在,恐懼縈身,無邊孤獨。
這六年來的每一刻,他無不是這樣度過的。
“桑桑...原來這一切,不是夢。”
“我的桑桑,你真的...回來了....”
他掙扎著起身,像是抱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不由分說地就將她緊緊攬在自己的懷中。
暗地里,他卻用自己的手去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內側,傳來的劇烈疼痛告訴他,這一切,并不是虛妄的夢了。
她看不見的角度中,沈卿司又不爭氣地流了眼淚。
他這一輩子鐵血冷骨,不曾為誰掉過眼淚,只有為她。
或許,這就是個人有個人的劫。
桑桑,就是他此生難以逃脫的劫難。
她帶給他天大的歡愉,也帶給他足以墮入地獄的痛苦。
而那漫長的折磨,終于在他們相聚的瞬間,得到了化解,一切,都有了意義。
“答應我,永遠、永遠、永遠都不要再離開我...”
他沒有問這些年她都逃去了哪里,也沒有問到底為什么她要逃離自己的身邊,那些,都已經不在重要。
只要她還活著,他就可以忽略掉那所有的一切。
“沈卿司,放開我。”
她淡淡的聲音傳來,其中的冷意太過明顯。
“你抱得太緊了,我不舒服。”
聽到這兒,他才快速地放開了她。
望著她的臉上迅速浮現后悔心疼的表情,略微低著的頭、抬起的眼,像是做錯事情的小狗兒一般,再謹慎地觀察著她的情緒。
“是、是我太沖動了...咳咳咳——”
激動過后,他身體的虛弱才奔騰著涌了出來,盡管看得出他已經盡力壓抑著自己的痛苦,可還是忍不住的傳出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而那咳嗽中,仍舊帶出不少的黑血。
只是被他攥在手心中,又悄悄地背過了身子后去。
“為什么。”她靜靜的問道,“到底,為什么拼了命的也要救我。”
她又有什么,又做過什么,讓他這般的瘋狂。
沈卿司高大強壯的身體經過這樣的一番折騰也消瘦了不少,再加上病容未褪氣力不足,一時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向后倒去,隨即躺在那兒,露出了一個桑桑看不懂的笑容。
那笑容,似乎是坦然,又似乎是追憶,她不想再看,可他眼底的淚光,又叫她難以忽視。
“桑桑,你見過清晨奔騰的汨江嗎?”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一般。
“多少次,我站在你曾經消失的地方,一次次的幻想,一次次的經歷你的痛苦...”
“多少次,就想同你一樣墜入漩渦,那樣,我就不用再忍受錐心刺骨的思念和萬箭穿心的后悔...”
是的。
他后悔了。
沈卿司人生的第一次后悔,用了六年的痛苦來還債。
“你問我為什么,難道你還不知,我早就敗給了你,我...愛你...桑桑,我愛你。”
他終于說出這句遲到六年的表白。
此刻的他是多么的慶幸,這一次,不必對著空空如也的墳冢,不必對著冷若冰霜的牌位。
“你以愛為名做了多少傷害我的事情,沈卿司,你如今、如今怎么敢大言不慚地說...愛我!?”
她的聲音幾乎扭曲的提高,語調中帶著不敢置信和難以言明的委屈。
這些年,她的經歷,到底、到底算什么?
為什么,他來得這么晚?
如今弄成這個樣子,她的人生一塌糊涂,又有誰能負責?
難道,他一句輕飄飄地愛她,她就要原諒他過去所有的錯,接受他,然后和他毫無芥蒂、快快樂樂地在一起?
不。
她向來是個記性好的,偏偏又最愛記仇。
那些她經歷過的痛苦,她從來都不會忘記,也不敢忘記,她不能背叛那個曾經在泥沼里奮力掙扎的自己。
“不知是不是過去的太久,沈卿司我再告訴你一次,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哪怕一分一秒——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桑桑我不是傻子,你的拒絕一直那樣明確,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就當我犯賤,犯賤的這一輩子只愛上了你,再也裝不下別的女人——我知道你還想逃,可是桑桑,別這樣對我,別這樣...”
“我可以容忍你的冷漠,容忍...你不愛我,可是,我卻再也不能放開你的手了。”
那樣丟掉魂魄的六年,他甚至都不敢回想,自己是怎么走過來的。
行尸走肉,不足為過。
“我反思了自己,我知自己錯了,不應該不尊重你,不應該設計強迫你,更不應該隨意地折辱你...我反思了自己太多,可就算是到如今,我還是只有一件事情放不下做不到,那就是讓你離開我...”
“只要你愿意呆在我的身邊,哪怕不接受我,我也愿意付出任何的代價...桑桑,別再推開我了——”
他幾乎是要跪倒在她的面前,像一只可憐的狗,再向她搖尾乞憐。
她見過太多的他,是驕傲的,是殘忍的,是趾高氣揚的,是頤氣指使不容置疑的——
可是他何曾見過這樣卑躬屈膝低聲下氣的沈卿司,或許是因為太過不熟悉,她想都沒想,下意識一把托起他的大半個身子,沉聲道,“沈卿司你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