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勝推門就見一個素衣難掩天人麗姿的女子,隔窗對坐。
身上恬淡之氣大方落落,像極淤泥盛放的菡萏,散發著陣陣芳香,撩人而不自知。
桑桑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轉頭望去,見來人并不認識,心下才安心些。
那人卻眼角眉梢含風情,一舉一動放浪又自得,偏有一段風情系在眼尾。
“真是一個特別的美人兒??!”
他大步而來,隨意地跨坐在自己的對面。
桑桑不自覺地退后身子,警惕地望著對面的男人。
“美人兒不用如此驚擾,我王勝可不是那浮浪之人,對你,定是全禮有加不逾矩的...”
話才說完,卻又拿手指抬起她圓潤浸白的下巴,細細打量。
近了才看得更清楚,她不僅是身姿形容出眾,眉眼也精致深邃,尤其是其中暗含的情愫若風如雪,眼神流轉間,好似一彎弦月掉進她的眼里,清靚透徹的嚇人。
真真是從未見過的絕色。
王勝一時情難自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桑桑卻冷漠地退后身子,躲開他侵擾的手,淡淡道,“馬大富給了大人多少銀子,我俞??梢猿鲭p倍。王大人需要多少錢財才肯放了我?”
王勝聽之,哈哈一笑,仿佛在同一個極為愉悅人的笑話。
“你跟我談錢?...這天下恐怕還沒有人比我手中的錢財還要多?!?
桑桑心中腹誹,還不是到處搜刮的民眾的血汗錢,為了他的貪欲,不知哭了多少商人百姓,宦官亂政,也不知害了多少的人。
“人性本欲,即便大人是天下第一的富貴人,又豈會嫌惡自己的錢,再多上幾萬兩?”
王勝眉毛一挑,意趣地望著她,“你...一點兒也不怕我?”
桑桑自然是聽說過他的害名在外,只是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亂了陣腳,一旦被敵人抓住你主動暴露出來的弱點,就絕沒有翻盤的希望。
“或許大人看不上這幾萬兩,若是再加上一幅王符的春水鹿呦圖呢?”
桑桑果真從王勝的眼里見到一閃而過的訝喜,心中也終于有了些本錢。
好歹自己手中還有他確實感興趣的東西,那就還有談判的資本。
“不過一幅畫而已,我府里多的是,可如你一般不同的美人兒,才真是不可多得——”
“大人原是這般廉潔的,便是銀錢與春水鹿呦圖都不可動搖大人的心意?小女子且不知,若是大人將小女子留在府中,是要作何打算,心中實在惶恐,不若大人明示?!?
王勝極是喜悅和眼前人聊天打太極,她便是謀算著的樣子,也是十分的靈動好看,心中不自覺的感慨世之多嬌,總是他不能料到的。
王勝雖然是一名太監,卻是極愛美的。
這一點從他身著的衣衫和整個王家府邸的裝飾就可知一二。
畫亦美,她亦美,而這樣美麗的,旺盛都忍不住地想要留下,好好安置在自己的身邊,時常賞晚一二才好。
“留你在身邊,不過是想與俞掌柜交個朋友罷了,難道俞掌柜的是看不上我們做內官的?”
“王大人說哪里的話,如今天下的一大半都把持在您和您兄弟的手上,除卻皇帝,天下又有誰比您尊貴,又有誰敢瞧不上您呢?”
說完,她微微起身,奉起眼前的茶茗,“小女子不過開個藥館做個小買賣,以后還有多靠您的關心和照拂——”
她低眉順目地微笑著,全然沒了適才的刺,眼底一片坦蕩舒然,幾句恭維,叫王勝也舒服了起來。
“我只知俞掌柜的天下絕色,卻不知你這般口齒伶俐,還是個會識時務的俊俏娘子呢...”
“不是小女子聰慧,原是大人勢力手眼通天,是個人都知道應該去孝敬誰...若大人與在下言談累了,不用麻煩,小女子自己回去,翌日便會將春水鹿呦圖...親手奉上?!?
王勝盯著她許久,直到她感覺自己臉都要笑麻了,腳都有些站不住的時候,王勝伸出手,接過了她的茶。
些許不經意間,他溫熱的大手和自己的手輕蹭了一下,她忍住內心的惡心與推拒,緩緩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將茶奉到了自己的口中,張開了唇,吹吹熱氣,又隨手放下。
“大人,可是疑心我?”
“俞掌柜的是永州有名的大夫,救了不少人,也自然知道不少叫人死的法子,本官不得不防——”
“小女子不過一草民,豈非有那樣的膽量,敢謀害朝廷命官,大人多慮了?!?
王勝卻將那杯子退遠,“不說謀害,便是你下了些不知道的毒,你手里攥著解藥,到時候本官命都在你手里,不就是任你予取予求了?”
她暗自攥緊了手心,這人果真狡猾至極。
“既然大人如此不信任我,我便親自試毒給大人看!”
她抓過他面前的茶盞,仰頭,一飲而盡。
“大人且看,如何?”
王勝見她氣色如常面不改色,嘴角還微微帶了些笑意,自己也不由笑了起來。
只是王勝的笑容詭譎波云,叫人瞧不出他心底真正的情緒。
“今兒個與俞掌柜一遇,有如故人相間之感,可恨如今時辰太晚,我派人送俞掌柜回去,咱們明日再敘——”
“來人啊,送俞掌柜得回去?!?
桑桑如奉大赦,此刻卻不敢面有表露,只微微一福身后,朝外走去。
“慢著——”
她極怕他變了心意,自此把她留下,做那腌臜惡心的事情。
一股熟悉又遙遠的恐懼突然朝自己侵襲而來,隱藏在襦裙底下的雙腿此刻忍不住的打顫了起來,連回頭,都不可控制變得緩慢遲鈍了起來。
心,跳得都要吐出來。
她回頭,見不知何時王勝已將自己隱在黑暗里,只有那雙駭人的眸子亮的,如同夜里的獸,死死咬著自己。
“別忘了我的畫——”
她不知自己如何的表情與做大,只隨意嗯了一聲,便慌亂地走了出來。
直到她出門王府,大腿還忍不住地打顫。
“把我放在門口就是,我想自己走回去?!?
那受了令的小太監有些猶豫道,“可是大人說要送您...”
“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本也是不回家的,明兒個我還要來給大人送畫,不會跑,你且放心就是。”
那小太監見被她戳中自己內心的想法,也不由放心了下來。
這永州都是王家的人,她能跑到哪里去?便由了她去。
桑桑走了兩條街道,將王府狠狠地沒在了黑夜里。
“別跟著了,出來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