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夜的侍寢回去的路上,都是李祎親自護送的。
比及他才將五嫂送回去,就見宮里伺候皇帝的羅全來了急召,是皇帝召他入宮的。
云蕖聽之微微頓首,抬腳,入了王府。
王府的靈堂未撤,幽幽森森。
夜幕低垂,月色如銀,灑落在青石鋪就的庭院上,映出一片幽深而神秘的影子。
她回了自己的家,她和他的家,自己的心忽然好像被人捅了一個大口子。
抬腳入門的瞬間,一行禁不住的清淚流下。
觸腳的一下,渾身一軟,昏倒了過去。
昏倒的一瞬,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仲明,云蕖對你不起。
深夜,李祎縱馬入了宮。
“呦王爺您可來了,皇上在里頭候您許久了,老奴不得不說一句,”王志瞧瞧左右,又微微低下身段,悄聲道,“皇上看起來心情可不太好,王爺也當小心侍奉...”
那玉冠繡蟒的王爺輕挑嘴角淺淺低首,聽了喚聲,撩動袍角推門入了內。
皇帝端坐御椅,手中,執(zhí)著一段撕破的素布。
抓緊,闔眸,深嗅。
猛然張開的一雙眼,如鷹隼頂著獵物般,危險的凝滯。
“是你送的她?”
“臣知道皇兄在意五嫂,擔憂嫂嫂路上出了什么差錯,才親自...”
茶盞落在地上,迸濺四碎。
李祎的額角,劃破一條細微的血口子,若發(fā)絲細的血,墜在傷口的尾部。
“誰給你的膽子,竟敢窺探圣意!”
那只繡龍金黃的靴底,壓上李祎的胸膛,“你以為,你是誰?”
他從來就沒有把他當做是自己的弟弟。
況且,弟弟又如何?
擋了他的路,他照殺不誤!
“不要忘記,你永遠是那夜為了求生,跪倒在朕面前的、一條狗!”
李楨大腳一踹,將他踹倒在地。
李祎瞬時起來,五體投地,若同過去的千百次一樣,跪倒在尊貴的三皇子的面前。
任他羞辱。
李楨的臉色才好看了些,回坐御椅之上,睥他,如睥個螞蟻一般。
“別以為朕不知你做過什么,連自己親生母親都害得人,連畜生都不如...”
他的口氣極為不屑,不過是個跗骨之蛆。
不過,這蛆蟲如今還有些用處,且留在身邊罷了。
“今夜朕把你獨自叫進來,已然是很給你面子了,你可懂朕的苦心?”
李祎的眼前,掉落一個硯臺。
“適才朕失手,這個硯臺是南疆供奉,賞你了,且去吧。”
“謝皇兄賞賜,臣告退。”
他撿起那硯臺,緊臥在手里,起身,告退。
門外,與那探究中帶著好笑的王志眼神相碰,“王爺這就走了?”
他落下冷眸,快步離了去。
王志在后,眺望那孤瘦的身影。
費盡心力地爬到攝政王,原來還是原來的那個一事不成的顧葉初啊。
不足為懼。
只是他的容顏倒是十分的出眾,若是哪一日他被陛下厭棄,他倒是可以考慮,收了他...
想到這兒,王志忍不住地低頭嗤笑了起來。
宮深落落。
他一人踽踽獨行。
指甲狠狠地撞在那堅硬的硯臺上,因為太過用力,指甲心的血液微微滲出。
翌日。
無憂在沈卿司身邊近侍的“陪同”下,去探望干娘。
那一套院子離她不遠,可謂是鬧中取靜,面前還有一棵巨大的參天柳樹。
伸出無數的柔軟枝條,正在和那風兒糾纏忘此。
推門,有兩個婢女。
一個在熬藥,一個在發(fā)呆。
見她來了,都忙起身上前相迎。
“姑娘來了!”
她微微點頭,近前還未推門,便聽得一陣倉促又費力的咳聲,接著便是大口大口的呼吸聲。
她心一寒。
快步進了門。
“丫頭來了?”
無憂一眼便瞧見干娘蒼白干澀的面容,前些日子紅袖出嫁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么如今卻...
“干娘,你怎么成、成這樣了?”
話還未完,眼淚已經冒出好幾滴來。
“人老了,沒什么的,小丫頭不許哭。”
干娘笑得無力從容,緩緩抬起手,拭去她的濕潤,心中是無限的眷戀和心疼。
“我去找?guī)煾竵砜纯矗「赡锬愕戎 ?
她快步起身,才走了兩步。
“趙先生已經來過了...昨日來的。”
便是昨日師父叫她有空來的。
她有些不相信,上前,輕輕抬過干娘的手號起脈來。
只是越探越心寒。
竟已到了回天乏術的地步。
余媽見她一字不言,只是不可置信地搖頭落淚,便猜出了其中的緣由。
“傻孩子別哭,人早晚都得走這條路,沒什么好怕的。”
如今,她就是連抬眼都十分疲累,只想安躺枕上,不管不顧地睡過去...
兩人又敘了許久小時候的事情,干娘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
及至她才講完小時候她被火頭抓住偷吃東西,差點要被打,是干娘護住了她的事情,一抬頭,干娘已經睡了過去。
那樣慈祥溫柔的面龐。
她抓著搟面杖為自己爭理,那盛氣凌人不退一步的強勢模樣還歷歷在目,怎么,就這樣了?
無聲的眼淚,不斷地涌出。
如果可以,她愿意承擔干娘的痛苦。
“姑娘...該回了...”
碧果不得已上前,輕輕告誡她。
門口的侍衛(wèi)已經等了很久,有些不耐煩了。
“不、我不走,我若走了,干娘出事怎么辦?我就在這兒守著她!哪里也不去!”
“再哭眼睛都要哭壞了,姑娘...”
碧果瞧著她一對哭得雞蛋似的眼睛心疼不已,可自己怎么說都無用,極是為難地與素煙相互看了一眼。
“不如姑娘去求求佛祖?”素煙上前,細細訴說,“聽聞住京城西門的那個顯戶劉家的大兒子,眼見著藥石無醫(yī)只出氣不進氣兒,那劉家的沒法子了,便去求了嶺山寺的佛祖,誰知第二日就有了精神,此后更是一日好過一日,到如今已娶了兩房了!”
她抹抹淚眼,哽咽著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素煙為何騙姑娘?你可有聽過這件事啊,碧果?”
碧果是個機靈的,連忙點頭如搗蒜,“是了是了!若是素煙姐姐不提我都要忘了!”
“姑娘在這兒日哭夜哭不如去求求佛祖!”
無憂向來是不在意這些的。
可是這些日子的經歷和痛苦,再加上她對干娘病情的無力,一時無處述說投奔,便將這滿腔的希望都寄在這拜佛上去了。
兩手在自己的臉上一抹,啜泣未退著起身,“走!去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