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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戎平五年

  • 莫潸然
  • 白鈺Fory
  • 4971字
  • 2024-02-21 14:14:15

喬圓慢慢睜開眼,入眼的不是家里雪白的天花板,而是破舊的房頂,似乎還會掉點東西下來,再看向周圍,脫皮的墻面,陳舊的家具。世界上居然有這樣破舊的地方,這是現實還是夢境,是人間還是地府,喬圓一時分辨不清。

喬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觸上便有一陣痛感。這傷,應該是從那個坡上掉下來摔的,她以為自己會死,會像她父母那樣悲慘地死去。一想到父母,喬圓難抑悲痛,流下淚來。

“你醒了。”

一個親和的男聲,喬圓投目看去,這人年紀和她父母差不多大,模樣英俊,透著幾分清秀,神色淡然,給人一種祥和、溫善之感。但在陌生的環境面對一張陌生的面孔,喬圓還是充滿了不安和恐懼。

男人坐在她的床邊,輕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喬圓生了警惕,多了一個心眼,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說:“我……不記得了。”

“那你父母呢?”

喬圓搖頭,表示也不記得。

男人臉上沒有什么驚訝,也不深究,溫和說:“你暫且在這里住下,等你想起來了,我們再做打算。”忽然,男人溫和的雙眼漸漸冷了下來,陷入某種無法形容的深沉之中,他伸手抹去喬圓眼角的淚水,而這一抹淚過程相當緩慢,他仿佛在醞釀著什么。

“這里的主事姓莫,你暫時就跟他姓吧,至于名字,就叫潸然吧。莫潸然,不要哭泣,堅強之意。”他的嘴角立刻露出淺淺的笑容,好像生怕喬圓看出什么。

喬圓莫名地感到一陣恐懼,問他:“你、你是誰?”

男人說:“我叫任廣寒,你可以叫我任叔叔,是一位社會愛心人士,也是這家收養所的贊助人。”

“是你把我帶到這兒來的?”

看著喬圓警惕略有些審問的語氣,任廣寒表現得更加親切,“是我救了你。你的腿受傷了,估計沒個兩三個月是好不了了。你在這里安心養傷,以后有時間,我會再來看你。”

任廣寒走了,喬圓掀開被子,試著坐起來,左腿上打了石膏,動一下,確實疼得厲害。喬圓隔著窗戶看著任廣寒離開的背影,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安。

她試著下床,左腿半點力也使不上,走了兩下,疼得不行又不得不坐回床上。

戎平的收養所有好幾十個孩子,每天給莫潸然送飯的小女孩叫葉瀾,和莫潸然差不多大,濃眉大眼,皮膚曬的有些黑,略瘦,熱心腸,說話直爽。面對眼前這個白凈可愛,精致有禮的小女孩,她的眼里時常露出羨慕之色,同時又伴隨著沮喪和某種擔憂。

從葉瀾的口中得知,這里的孩子上午需要進教室上課,下午及周末進行體能訓練,而體能的考核遠遠高于書本知識的考核。莫潸然因為腿傷,不用像其他孩子那樣很早就起來跑步,也不用參加體能訓練。莫潸然在屋里常常聽到教頭呵斥體罰人的聲音。她知道,這也是她將要面臨的生活。

沒幾天,葉瀾就被安排和莫潸然住在一個房間。莫潸然時常從噩夢中驚醒,神情可怖而驚恐。一開始,葉瀾被她的樣子嚇得半死,等平復下來,她并沒有疏遠莫潸然,而是耐心安撫她,讓她不要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

在這里住了有一段時間,莫潸然的腿漸漸好轉,她也開始到外面活動。孩子們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她,嘲笑她是瘸子,還向她扔石子。莫潸然第一次去收養所的食堂,然而她發現自己的餐食要比別人的好,這引起了很多孩子的不滿。她走在路上,幾次都被人有意撞倒,這讓耿直的聶尋風看不下去,和欺負人的孩子大打出手。

聶尋風比莫潸然大兩歲,體型胖實,小麥色的皮膚,長相中正,為人義氣,像個大哥哥那樣經常護著葉瀾和莫潸然。

這次打架,參與的孩子都被體罰,包括莫潸然和聶尋風。然而莫潸然再一次被特殊對待,除了莫潸然之外,其他孩子都被教頭打了鞭子。

莫潸然雖被大人優待,但孩子卻把仇記在了她的頭上。明明是他們有錯在先,明明是教頭體罰的他們,但他們就是把賬都算到了莫潸然的頭上,毫無邏輯可言。

教頭外出不在的那幾天,莫潸然被眾人排擠,還要面對一系列的惡作劇,吃喝住行都有人給她使絆子。莫潸然苦不堪言,一度活在恐慌之中。

幾個月后,莫潸然腿傷基本痊愈。隨著莫潸然的加入,教頭對孩子們的訓練升級。每次訓練排在最后一位的,將會餓肚子,沒有飯吃。

莫潸然再一次成為大家厭惡的對象,莫潸然也覺得是自己的到來給別人帶來了災難。第一次,她故意讓自己成為倒數第一,第二次也是,第三次也是……如果她一直是倒數第一,那么她將一直沒有飯吃,直到餓死。

然而,她的付出沒有得到任何人只言片語的感謝,只有嘲笑和譏諷。說她太弱,活該倒數第一;說她沒有實力,吃飯就是浪費糧食……等等,諸如此類。

一味地付出,別人只會習慣和理所應當,又怎么會換來感謝和銘記呢?她不再讓自己弱小,不再讓自己淪落在后,她要爭取,向上攀爬,站在高處。

莫潸然在武術班待過2年,雖然只有周末才有時間去,但總歸是有點底子的。莫潸然各項訓練下來,綜合排在第一。她鼓起勇氣,向嚴厲的教頭提了一個要求:“教頭,我得第一,能不能讓最后一名吃飯?”

教頭兇狠的臉上先是一詫,而后頗有興致地打量了一下莫潸然,難得放輕語氣說:“可以。”

莫潸然欣喜:“真的?!”

“不過我也有一個要求,”教頭突然嚴肅下來,“如果哪一天你不是第一了,那么除了第一名,所有人都要陪著你一起不許吃飯,而且還要體罰。”

莫潸然整個人瞬間愣住,久久緩不過神來。教頭拿著鞭子,帶著得意的笑容悠閑地走開了。

一直保持第一,談何容易,這是大家都在擔心的事。過完幾天大家都有飯吃的日子,莫潸然也如事物發展的規律一樣,落后于人。

在眾人指責和數落中,莫潸然精神近乎崩潰,她的情緒也越來越不穩定。

人們遭受到傷害,往往不去追本溯源,反而指責同是受害者的無辜之人。發令者操縱規則、玩弄人性,卻無人質疑和反抗,他們為自己的懦弱和無知找一個替罪羊,借用正義的名義做著慘無人道的事。

莫潸然長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精神和肉體都受著沉重的煎熬和折磨。教頭會讓他們觀看動物世界獵食的場面,并讓他們牢記,自然生存法則就是肉弱強食,優勝劣汰。

傍晚,莫潸然時常站在樹下,望著圍墻外的事物。有人會駐足張望,仿佛要在這里尋找什么;有人形色匆匆,只看前方;有人嬉鬧,有人交談,有人怒罵……對于人世間的煙火,她開始一知半解。

破舊的收養所在半年后整修了一次,夜晚除了自然界饋贈的動物大世界,還有刺鼻的涂料甲醛味。除了莫潸然之外,其他人并沒有焦慮,睡得很香,因為他們不曾見過外面的世界。

一天,主事從外帶回來一個小男孩,這是從莫潸然之后帶回來的第一個孩子。這個小男孩叫小易,十來歲,性格古怪,不說話,眼神冷漠,身上有一股很強的傲氣,這小小的身體,仿佛連教頭這樣嚴厲的人都不能強迫他做什么。

大人總喜歡把有個性的孩子訓練成沒有棱角的普通人,他們似乎能從中享受到一種自我勝利的成就感。這個世界病得不輕的不是孩子,而是大人。

把人訓練成聽話的順從者,其實很簡單,就是讓他們懼怕,然后他們就會服從。人變成順從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攜帶奴役的思想,他們會像強者對待他們那樣去對待弱者。

人生來頂天立地,喜歡被夸贊和崇拜,沒有人愿意阿諛奉承,卑躬屈膝。自由靈魂被打壓和扭曲,生命力就會減弱,從而失去熱情和活力,得過且過,不再有更多可能,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小易拒絕能力很強,不管教頭讓他做什么他都不會去做。教頭氣急,揮起鞭子便向他打去。小易沒有求饒,也沒有哭泣,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他的脊背挺得筆直,甚至連一個傾斜的角度都沒有。他就像一棵孤傲的松柏,巋然不動。

教頭不信邪,還待再抽他。突然人群中傳來一個女孩的喝止聲:“住手!”

教頭一愣,那個叫小易的男孩也不免好奇地看過來。所有的孩子都嚇得瑟瑟發抖,唯有莫潸然從人群中走出來,擋在了男孩和教頭之間。

她的樣子不是鼓起勇氣,而是理直氣壯。教頭不屑,一把推開她,揚起手中的鞭子向男孩抽過去。莫潸然眼見阻止不了,竟然對教頭大大出手,然而她瘦小的身軀怎么會是教頭的對手呢?

教頭憤怒之下揮向小易的鞭子打在了莫潸然的手臂上,深深的血印。莫潸然瞬間如被激怒的猛獸,凌厲兇狠地看向教頭。教頭心跳竟然漏掉了一拍,他沒有再繼續。

小易被關進了小黑屋,教頭要餓他三天,下令不許任何人給他送吃的,他就不信他不服軟。

有一就有二,不怕死的不止小易一個人。莫潸然和葉瀾商議如何潛入小黑屋,給小易送吃的。如果再餓下去,他真的會死。

為了安全起見,莫潸然身材嬌小比葉瀾有優勢,而且她的身手也比較靈敏,最后評估下來,讓莫潸然去比較穩妥。莫潸然拿上晚飯預留下來的兩個包子,悄悄進了小黑屋。

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莫潸然打開手里的小燈,躡手躡腳走到小易跟前,松了一口氣說:“給你包子,不過是冷的。”

小易不為所動,無聲拒絕。

莫潸然沒有時間跟他耗,萬一被人發現,她就完蛋了。她一邊留意外面的情形,一邊將包子強塞到小易手里,然后半刻不耽擱,立馬走人。

小易終于開口說話:“為什么給我送吃的?你不怕被教頭懲罰嗎?”他的聲音冷漠而強勢,一點都沒有十幾歲孩子的奶氣。

莫潸然回頭說:“怕,但我不想你被餓死。我餓過,那種滋味很不好受。”

“我怕黑,你把我帶出去。”小易明明是在求人,但卻是命令的口氣。

莫潸然連忙擺手,每個細胞都在拒絕:“不行,絕對不行。”

小易盯著她的眼睛,輕蔑說:“你不敢!”

莫潸然不知如何向他解釋這里的生存之道,不過被人小看,倒激起了她的叛逆心。如果把他帶出去,那就只能回她和葉瀾的房間,到時如果事情敗露,不僅會連累葉瀾,她和小易也在劫難逃。

莫潸然權衡之后說:“我不能把你帶出去,但我可以留下來陪你。”

這樣如果受懲罰,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小易因為實在怕黑,就默認讓她留下。兩人各自找了一塊地,鋪上木板,屈著身子睡著了。

好在第二天沒有人發現,莫潸然忠告小易:“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要再跟教頭作對下去了。”

沒想到莫潸然給他的忠告他居然照做了,這讓莫潸然大為意外。在沒有教頭的允許下,小易堂而皇之地走出小黑屋,跟個沒事人似的走到隊伍中。

教頭知道他比一般人要難馴,沒再借題發揮,默許了他的行為。

小易是個很古怪的孩子,說話不留情面,凡事都任著自己的性子,喜歡就是強烈的喜歡,討厭就是強烈的討厭。他這種性格,很難不得罪人。

孩子們被教頭訓得服服帖帖,突然冒出這么個刺頭出來,他們極為看不慣。幾個大孩子圍堵小易,要給點顏色給他看看,滅滅他的傲慢氣焰。這幫人,面對教頭有多慫面對小易就有多橫,欺軟怕硬,真是沒種。

莫潸然上來勸架,誰知被一起打了。撕打一番,自然誰都沒落到好處。教頭問責起來,那幫人惡人先告狀,顛倒黑白,眾人默契附和。教頭見勢,枉顧事實,單憑眾口一詞,便揮起鞭子,對莫潸然和小易進行了體罰,并把他們一起關了起來。

莫潸然白天表現勇敢,可到了夜里,卻幾番被噩夢驚醒,她驚恐的神情就像一個精神失常的病人,對這個世界充滿了警惕和恐懼。

后半夜,莫潸然發起高燒,可能因為地太涼,也有可能是再不能承受的精神折磨。她模模糊糊中被人抱上車,去了醫院。第二天醒來,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葉瀾遞過來一杯水,小易和聶尋風則是一臉擔憂地站在一旁。

這件事之后,大家看到她就像看到怪物一樣,小聲竊語,避之不及。小易可能出于同情,也可能聯想到自己被母親拋棄的傷痛,他對莫潸然的態度不像一開始那么冷漠,慢慢有了轉變。到后面,他們完全成為了好朋友。

小易在收養所待了三個月,后來被他爸爸接走了。其實在臨走之前,小易曾要求過他的爸爸帶著莫潸然一起走,但他爸爸沒有同意,不顧小易的苦苦哀求,強行把小易抱上車,離開了戎平。

莫潸然送別小易后,回到房間發現口袋里多了一條項鏈,這條項鏈很漂亮,水藍色,紋路像某種花。這應該是離別擁抱時,小易偷偷放在她口袋的。

就這樣莫潸然在收養所過了四年,久未露面的任廣寒帶了一個小女孩過來。小女孩大概四五歲,名叫紅雨,紅撲撲的小臉,扎著兩個小辮子,穿著紅裙,手里拿著紅色的風車,好不鮮艷。

來這里的孩子不是走丟就是失去父母的,所以不會有人去問孩子的來歷。紅雨是所有孩子中最小的,模樣可愛,平時大家對她都很照顧。紅雨經常跟在莫潸然和葉瀾身后,叫著姐姐、姐姐的。

有孩子進來,就有孩子出去,孩子長大了就會被送出去,就像莫潸然,明年就會被送出去。

他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么。仿佛很忐忑,仿佛也毫不擔心,大抵是認為不會比現在的處境更差了吧。

任廣寒第三次出現在收養所,西裝革履,在這破舊殘落的院子里異常耀眼。

他要帶莫潸然去英國,瑞斯學院,學期12年。

葉瀾雖然不能真正明白去英國的意義,但她知道那是非常好的去處。但任廣寒沒有同意,理由是瑞斯學院費用昂貴,他只能選擇性地資助。任廣寒說的時候態度謙和,但卻無法讓人感到一絲真誠。

葉瀾不再和莫潸然說話,就此埋怨上了她。臨走前,也沒有出來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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