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了工作,畫廊也沒有新訂單,閑來無事,吃完早飯,收拾收拾了屋子,林沐塵領著胖團到小區的公園溜溜。
這個點,幾乎都是年長的人在這里活動,有人打太極,有人下棋,也有人散步或者閑聊。
走著走著,胖團突然掙開繩子,朝對面奔去,對面的金毛也狂奔過來,兩只狗激動招呼了一陣,熱情才慢慢消退。
劉伯家的彩虹和胖團一般年紀,體積也差不多,兩只狗在草地上打滾追趕,有了小伙伴,都玩得更起勁兒了。
劉伯和林沐塵閑聊:“小林啊,劉伯好一陣沒看到你了,是不是最近工作比較忙啊?”
林沐塵笑著說:“是啊,多做了一份工作,這時間一下就不夠用了,胖團也好久沒出來溜了。”
劉伯嘆氣,以過來人的身份說:“你們年輕人工作忙我也能理解,但再忙也不能忽略女朋友?!?
“女朋友?”林沐塵一時摸不著頭腦。
劉伯感慨:“這女人啊,是情感動物,她跟你在一起要是感覺不到愛,感覺不被重視,她就會離開你。聽劉伯一句勸,不要和女朋友吵架了,多哄哄她,多抽點時間陪陪她。以后啊,你會感謝劉伯這番話的?!?
劉伯的思維方式是:一早就走,那必定是小情女鬧不愉快了。
林沐塵忙解釋:“劉伯,我沒女……”
林沐塵還沒說完,劉伯注意力早已放到遠處幾個阿姨身上,其中穿紅色裙子的是劉伯跳舞認識的紅顏知己,兩人皆晚年喪偶,現在處在曖昧期,劉伯趕緊叫上彩虹熱情地跑過去。
玩得正歡的胖團突然沒了伙伴,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然后垂頭喪氣地走到林沐塵腿邊,眼巴巴地望著已經和別的狗玩在一起的彩虹。
人年紀大了,可能對這些嫁娶生養特別感興趣,逢人無外乎這些話題。林沐塵并未在意,聽聽就過了。
牽著胖團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唐醫生,唐良是服務于雅馨苑的醫生,也是林沐塵的鄰居,平時很少看到他,他一般上晚班,日落而出,日出而歸。
因為早上多接待了兩個病人,下班就晚了。林沐塵調侃他:“唐醫生這是上的夜班還是白班啊?”
唐醫生幾分疲憊地說:“診所的夜班都排給我了,哪有機會上白班。”
林沐塵笑著說:“是誰說自己是個夜貓子,不喜歡上白班的?不過診所的姑娘們會記得你的好的,前段時間她們不是還集體給你過生日,聽說有個醫生還向你表白了,怎么樣,進展如何?”
唐醫生不答,反問:“你還打聽起我來了,你怎么樣,你跟你女朋友發展到哪一步了?”
唐醫生曾看到過莫潸然出入過林沐塵的家里,而且都是晚上,這種情況除了是男女朋友,恐怕沒有第二種解釋了。
“明明說的是你,怎么還扯到我身上了?”林沐塵做出澄清,“再說了,我哪來的女朋友?”
唐醫生拆穿他:“我都看到過好幾回了,還不承認。”
林沐塵并不知情,故而認為是對方設話套他:“又炸我,反正我是不知道我有女朋友?!?
“好吧?!碧漆t生放棄讓他承認,彎身摸了摸胖團的頭,“胖團,你胖了,是不是最近狗糧吃多了?”
一語雙關,林沐塵想反駁,可看他已經認定的樣子,好像怎么反駁也無法洗清他有女朋友的事實。
劉伯說他有女朋友,他并未放在心上,可是唐醫生也這么說,林沐塵這才認真回想這些天來過家里的人??墒窍雭硐肴?,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可供他們誤會的。想來是常欣來家里取畫那次,可那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不至于影響到現在吧。
林沐塵蹲下身,神情沮喪,自言自語似地問胖團:“你說,我的女朋友什么時候才能成為我的女朋友呢?”
回到家,林沐塵感覺到胃部有些不適,沒多久就劇烈疼了起來,還帶有刺痛感。他捂著左腹緩了片刻,拿出手機在網上預約了消化內科的醫生。到了醫院,一樓大廳繳費,然后去二樓簽到等叫號。
可能是等的時間有點長,林沐塵坐在椅子上走了神,廣播叫了幾遍他才反應過來。
走進診室,醫生不知把他錯認成了誰,上來就對他說:“不是讓你去六樓取號做胃鏡嘛,你母親的情況不能再拖了。”
林沐塵回頭看看身后,發現沒人,不確定地問醫生:“您……是在跟我說話嗎?我是剛叫到號進來的,我叫林沐塵?!?
醫生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拿過他手里的就診卡和號碼紙,又看看電腦上的名字,一致。
他不好意思地說:“是我搞錯了,我以為是上一位病人的家屬。”醫生不免又感嘆一句,“不過你倆是真的像?!?
林沐塵沒有多想,只說了一句“可能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吧?!?
根據去年的就診病例,醫生安排林沐塵先做胃鏡復查一下,等拿到報告后再來復診。
取到報告,胃沒有明顯惡化,還是中度胃竇炎,只是活動性處有了一個加,也沒有感染幽門螺桿菌。醫生建議要作息規律,不要熬夜,吃飯要細嚼慢咽,飯后不要運動,忌辛辣,有饑餓感就要及時進食。醫生最后叮囑:胃不好,光吃藥是遠遠不夠的,平時要多注意保養,你的胃沒什么大問題,胃鏡不用每年都做。
林沐塵點點頭,現在是滿口答應,可能過一陣子,好了傷疤可能又忘了疼了。
沒過兩天,林沐塵接到了許鄴的電話,他說翻譯組有兩個人請了長假,人手不夠,要他回去。
杜余凡在公司看到林沐塵大為驚訝,“沐塵,你這什么情況?鐵面無私讓你回來了?”
“是許總讓我回來的。”
“許鄴!”杜余凡驚訝之后說,“也是,放眼整個公司,現在能治得住她的也只有許鄴了。”
“我一開始不打算回來的,我怕潸然為難,但許總說現在缺人手,我也不好拒絕,所以就回來了?!?
“你啊,說你什么好呢,明明是她趕你走的,你還替她擔心,我看你是被豬油蒙了心,分不清好壞了。”
林沐塵面露不悅,“小凡,以后不準你說潸然不好。”
“好好好,我不說。”杜余凡舉手投降,“她最好了,沒有人比她更好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無可挑剔,完美無缺,這樣行了吧?!?
林沐塵一笑,“真拿你沒轍。不跟你胡扯了,我還有一堆工作要做呢?!?
林沐塵沒走兩步,杜余凡就一把摟過他的脖子,喜不自勝道:“你能回來上班,也是喜事一樁,今天真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啊,下了班,一定得找個地方好好慶祝一番。”
林沐塵道:“你真是隨隨便便找個名目就能慶祝?。∵@次可別拉上我,我可不奉陪。”
“此言差矣!”杜余凡立刻反駁,“你是不知道,鐵面無私這個人一貫軟硬不吃,態度強硬不說,還說一不二,能讓她低頭,比登天還難。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怎么能不慶祝呢?”
林沐塵拿下他搭在肩的手臂,毫不留情地說:“這次,你就是說破了天,我也不去。”
林沐塵甩下他,往自己工位走去。
“嘿……”杜余凡看著他的背影,也只好作罷。
許鄴向秦幕天匯報這周的工作,臨了他說:“秦總,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跟您說一下,我讓林沐塵回翻譯組了,您沒有意見吧?”
秦幕天意外了一下,隨后神色如常地說:“海外部的事你做主就好,不用事事向我匯報?!?
許鄴不多言,走了出去。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桌上擺滿的文件他一一過目簽字。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有人敲門,是需要他簽字確認的合同及一些產品的翻譯材料。
許鄴簽好后對林沐塵說:“這份文件還需要秦總簽字,你去拿給他吧?!?
林沐塵應聲“好”。
看到來人是林沐塵,秦幕天驚訝之后面露喜色,“沐塵,你怎么來了?”
“有文件需要秦總您簽署一下?!?
秦幕天大致看了一下,揮灑一筆,合上文件,起身走到林沐塵面前把文件遞給他,嘆氣道:“孩子大了,什么事情都不跟父母說了。你在公司的去留我都是從別人那里聽到的,你媽媽怪我不夠關心你,我真是有冤無處說啊?!?
林沐塵18歲那一年,無意中聽到他父母的談話,那時他便知道自己并非秦幕天所生,而他的父親是一個叫任廣寒的人。很長時間,他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無法面對對他關懷備至噓寒問暖的爸爸,一邊又渴望見到素未謀面的親生父親,太多的糾結和矛盾讓他痛苦不堪。他表面上裝作不知情,但卻堅持要從家里搬出來,林美心只得同意,秦幕天安排他住進了雅馨苑。
秦幕天在他的心中一直有一個很高的位置,甚至是崇拜和敬仰般的存在。他這樣一個縱橫商場、雷霆萬鈞的人,對他卻是這般耐心溫言。即便他是他的父親,即便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依舊覺得受寵若驚,覺得那樣的不真實。
林沐塵的眼里不自覺地酸楚起來,他是何等的幸運,又是何等的幸福,而他的小主人……
恍恍中,他隱隱感覺這樣美好的父親是虛幻的,或許只是暫存在他這里,總有一天要還到某個地方或某個人那里去。
他望著這個對他滿滿父愛的中年人,認錯道:“對不起,爸。是我考慮不周,媽媽那里,我會跟她解釋的?!?
秦幕天滿目慈愛地點點頭,語氣又溫和了些說:“以后有時間,記得要經?;丶?,你媽媽很惦記你。”
算起來,他也有半個月沒回家了。孩子大了,就不常回家了,父母想要見上一面還真是不容易。
許鄴看著進去遲遲未出來的林沐塵,他姓林并不是巧合,此刻,他基本確定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