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完勾，姜夜就和胡列娜道了別。

她要去大廳頂樓找老師。

比比東這名昔日的武魂殿圣女，如今還不過魂斗羅境界，自然沒有居住在六翼山上的資格。

而且長老殿都是些冥頑不靈的老不死，對她這個年輕的女流后生，甚是瞧不上眼。

即使以她現今心灰意冷的狀態，早已沒有去應付的心思。

更別提毗鄰的教皇殿里的那個賊子，那是她一生的噩夢。

山腳下的武魂殿主殿，才能讓她尋得片刻安寧。

繁雜的日常事務，可以讓她很快積累經驗，也可以讓她忘卻很多很多...

“咚咚咚~”

胡列娜舉起小手手，拍了拍緊閉的大門。

“娜娜，進來~”

一道清冷中略帶溫柔的嗓音，從門里面的深處傳來。

“吱嘎~”

胡列娜使出全身力氣，將將把門推開一道可容她通過的窄窄的縫隙。

房間內光線很暗，窗簾半閉著。

那條照射進來的光路將房間一分為二，如同劃分出兩個世界。

靠墻的是一排排與頂棚等高的書架，上面凌亂的放滿了書籍和卷宗。

從房門開始延伸的紅毯盡頭，是一張尺寸寬大，雕刻精致的書桌。

上面堆滿了仿佛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批文。

而比比東，就埋首在其中。

“老師~”

胡列娜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桌跟前，乖巧地站立不動。

比比東捋了捋額前微卷的金色發絲，疲憊的眼神里泛著一絲喜悅。

“娜娜，過來?！?

胡列娜怯生生地投入老師的懷抱。

比比東撫摸著學生黑色的柔順發絲，積攢的疲態在這一刻似乎得到片刻的緩解。

“今天有沒有好好做功課？”

胡列娜身體略微僵住，俯在她懷里不敢吭聲。

她不敢騙老師。

老師說過她最討厭欺騙。

雖然她是做完功課才偷溜出去的，但她不知道僅僅是做完這些夠不夠。

她不想辜負老師的期待。

“傻孩子...”

比比東眼神里一陣恍惚。

以她對這個比起學生更像是自己孩子的女孩的了解，她定是完成了自己布置的功課。

小小年紀就很懂事，她不像胡列娜的童年是灰色的。

而她真正的孩子，現在怎么樣了？

比比東一想到這個問題，內心就一陣絞痛。

“老師，對不起，我不該偷跑出去...”

胡列娜自幼父母雙亡，性格非常敏感。

察覺到老師身體的微微顫栗，以為老師是在生她的氣，抽泣著立馬道歉。

“去哪里了？”

比比東調節好情緒，語氣變得舒緩，撫慰著懷里女孩的不安。

“去...去六翼山頂的斗羅殿了。”

知道學生敬畏和好奇，比比東沒有責備，繼續問道：

“還有嗎？”

“這不是我第一次去了...”

胡列娜感受到老師今天特別地溫柔，內心里的那點小秘密不自覺就跑出來了。

“上面還有對奇怪的父子，父親是守墓人，我每次去他都在一絲不茍地擦拭著墓碑，清掃著地板?！?

“他不怎么說話，娜娜感覺他好可怕?！?

“幸好...幸好有姜哥在，姜哥是他的兒子。”

“姜哥也好可憐的，他也沒有媽媽?！?

“我心情低落的時候，他會講一些莫名其妙的冷笑話安慰我?！?

“姜哥有時候很有趣，有時候又有點討人厭?！?

“老師，你看，我額頭上先前就被他磕了一下，不過現在一點都不疼了...”

胡列娜一口氣說了很多話，眼里噙滿純真的笑容。

比比東還是第一次見學生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說話都磕磕絆絆的樣子。

作為武魂殿圣女的她，對斗羅殿的這對父子，當然是曉得的。

六年前的那個雨夜，那名父親渾身浴血抱著一名剛剛呱呱墜地的嬰兒，登上六翼山上的長老殿。

一手持刀一手抱著嬰孩，一路上竟無人敢攖其鋒。

已經多年避世不出的大供奉千道流，親自出殿門迎接，并按照其意愿安置在了斗羅殿。

此人從未在江湖上揚名，仿佛憑空出現一般。

除了供奉殿的那幾個老不死，恐怕無人知曉其來自哪里。

“老師，老師...”

胡列娜留意到老師的失神，小手手抱著她纖細的胳膊輕輕搖了搖。

比比東回過神來，故作嗔怒道：

“好小子，竟敢欺負我學生！”

“下次給我帶過來，老師給你討回來?！?

胡列娜嚇得呆住了，慌張地擺擺手，

“老師您別生氣，姜哥沒有欺負我...”

比比東一陣好氣，屁大個小不點把我這傻徒弟制得服服帖帖。

居然能為他說出這種言不由衷的話。

但見學生是真的開心，也不會去刻意刁難。

不過，胡列娜口中的這個姜哥，倒是勾起了她的一絲興趣。

以后，找機會見見。

“還有，姜哥今天去覺醒了武魂，結果被魔熊斗羅的孫子欺負了?！?

“這一下子，他肯定慘了?！?

“老師，能...不能幫幫他?！?

此刻，要是姜夜在場，肯定會倍感欣慰。

哥哥果真沒有白疼你啊。

這一手倒黑為白，先聲奪人的本事，學得甚是不錯。

“哦~還有這個事？”

“不過，你也別怕，到時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

比比東撫摸著胡列娜柔順的發絲，抬頭看著窗外，看著遠處那云遮霧繞的山頂......

夕陽快要落山前，姜夜終于登上了六翼山山頂，來到了圣碑群附近。

“特么的，累死老子了。”

“這么高的山，咋不裝一條纜車呢？”

姜夜一屁股坐在地上，罵罵咧咧地吐槽。

在一處已經坍圮，碑文已被風沙侵蝕殆盡的墓碑前，他順手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待氣息揣勻后，準備往家的方向趕去。

突然，他靈機一動，躺下身來，又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用手抓了一把墳前略微濕潤的土，往自己臉上抹了抹。

完事后，這才心滿意足地起了身。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紅彤彤的夕陽已經落下了地平線。

山上本來會比山下天黑得晚，但山的南面基本都被墓碑占據。

父子倆住的地方就只能在山的陰面。

一路上，雖不至于漆黑一片，卻已是漸漸昏暗。

姜夜心里打鼓，待看到不遠處豆大的火點，稍稍松了一口氣。

然后，就是卯足了勁兒的一嗓子，夾雜著輕微的哭腔和委屈。

“老爹，我被人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