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給年輕女性主義者的二十二封信
- (美)菲利斯·切斯勒
- 2503字
- 2024-03-06 11:45:34
第二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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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義者之思

Letter Two
當我說“女性受壓迫”時,我并不是說,男性就完全沒有受到壓迫。男性也會受壓迫,但他們并不會因為他們的性別而受壓迫,他們受壓迫,是因為他們是貧窮的男性、遭到種族歧視的男性、同性戀男性,或者是不符合嚴格性別刻板印象的男性。女性同樣也會遭受這些形式的壓迫,但除此之外,女性還會因為她們的性別本身受到壓迫。
當我說“女性受壓迫”時,也并不是說,所有女性都受到完全相同形式或同等程度的壓迫。凡是規則,就總有例外,但規則仍然是有效的。你必須先注意到規則,然后才能關注例外情況,哪怕你認為自己就是那個例外。
例如,大多數女性都在無償工作,擁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世界財產,因有償工作獲得的收入只占所有可見收入的十分之一,并占世界文盲總人數的三分之二。世界難民人口中,百分之八十到九十是婦女和兒童。
當我們將女性(我認為,我們女性處于一種“可接觸的”種姓地位)與男性進行比較時,我們必須先將女性與她們家中的男性,以及與她們處于同一階層的男性進行比較,然后,我們才能將女性與處于相對弱勢經濟階層的男性進行比較。
例如,一個統治階層的男性,會被培養繼承某個國家或掌舵某個行業;他的姐妹只會被培養嫁給合適的男性、生養優秀的孩子、擅長打理家務及熱心慈善事務。是的,也會有一些例外,但它們并沒有否定總體的規則傾向:大多數有錢人家的女性,并不享有她們父親、兄弟或兒子同等的權利。
此外,大多數女性至少有兩份全職工作。一個工人階級或中產階級女性,不僅要為了錢外出工作,回家后,也要無休止地勞作。女性要承擔百分之八十到九十的清潔、購物、烹飪和育兒工作。如果她足夠幸運,她丈夫偶爾也會“幫襯幫襯”她。與職業男性相比,大多數職業女性在家的閑暇時間或沒有壓力困擾的時間更少。
當女性要求被公平或平等對待時,常常會遭到反對,這不是因為我們不配或我們是壞女人,僅僅是因為我們是女性。這真是一個難以下咽的教訓。
雖然貧困和失業會加劇家庭暴力,但性別犯罪可沒有階級或種族之分。不同階級、膚色、宗教或族裔的男性,都會對女性進行口頭嘲諷、性騷擾、強奸、毆打,甚至殺害女性。大多數強奸案從未被媒體報道,很少有強奸犯被抓捕歸案,更別提將他們定罪收監了。大多數強奸犯并非陌生人:他們都認識受害者。
大多數男性不會當街騷擾女性,但是,所有在街頭進行性騷擾的人都是男性。大多數男性并不是強奸犯,但大多數強奸犯都是男性。大多數男性也并不對女性暴力相向,但是,幾乎所有動手打人的人都是男性。性侵兒童也并不是男性專屬的犯罪,但是,在此類犯罪中,超過百分之九十也都是男性所為。考慮到大多數男性花在孩子身上的時間都很少這一事實,這個比例真是高得驚人。
大多數入室搶劫犯也都是男性。如果我們說我們反對小偷入室搶劫,我們并不會認為自己是仇男者。然而,很多女性——包括一些女性主義者在內——仍然在擔心,如果她們積極反對男性暴力,她們可能會被視為仇男者。
我會說:這是種該死的想法,快停止這般意淫吧。把注意力放在那些難以爭取的重要事務上。不要讓一點口頭羞辱就阻滯你前進的步伐。要追求偉大卓越,而不是追捧“溫柔良善”。
女性也會遭受人們的雙重評價標準。我們總期望女性能達到理想化的完美標準,成為超級女性(superwomen),而男性卻沒有這樣被要求。當一位女性最后被證明只是一個人,而不是一位神的時候,我們每個人——包括女性自身——都會感到被辜負和背叛。
我們要求女性的標準不同,且遠高于對男性的要求。如果一位女性做對了二十件事,只做錯了兩件事,我們往往會因為她的那兩次失敗而抹殺她的所有成就。例如,如果一位女性,十年以來一直是位特別好的母親,是她孩子的唯一照料者,但后來有一回,她離家一周,未照管孩子,我們就會說她是個怪物,是個瘋子。我們是不會給她第二次機會的,我們也不會懷疑她是否有何難處。而如果一位男性做錯了二十件事,只做對了兩件事,效果則完全不同,因為那兩件對的事往往就能拯救他的光輝形象。例如,如果一位男性在法律上承認某個孩子是他親生的,偶爾支付一點孩子的撫養費,卻沒有做任何其他養育工作,我們還是會說:“但他好歹做了這兩件事。而且,他也沒有虐待他的孩子嘛!”他完全拋棄了他的孩子這一顯而易見的事實,并不會被人們視為虐待。
其他的例子也不勝枚舉,比如在美國,我們仍然在懲罰女性賣淫,而不是男性嫖娼。毆打、殺害妻子的丈夫的刑期,往往比被毆打的女性在自衛時失手殺死施暴者的刑期要短。
我們不應該用那些克服了逆境的人的例子,來指責那些沒能戰勝挫折的人。比如,有人會說:“雖然她是靠領取社會救濟福利長大的,但她卻成了一家公司的首席執行官。”或者說:“盡管他母親從小虐待他,他父親是個毒品販子,但他卻從不沾染毒品!”又或者:“盡管給她母親拉皮條的人在她七歲時就賣了她,她還是抵制住了做站街女的誘惑。”
每個人可能都要為自己做過或未做成的事負起責任,我們也要理解,這樣的勝利發生的次數寥寥可數,它們是不平等下的勝利。如果我們想要收獲更多勝利,我們就必須改變這種不平等。
女性主義不僅僅是一系列待做的事情,它也是一種理解現實的方式。女性主義會挑戰我們偏愛一個正確答案、一個正確的上帝、一刀切的傳統思維方式。
一個人可以是一位精神女性主義者,也可以是一位世俗女性主義者。一個人可以過著看似保守的生活,但從女性主義的角度來看,卻是極其激進的。同理,女性主義的領導者(和其他所有人一樣),在其職業生涯或(和)個人生活中,也可能是性別歧視者、種族主義者或階級盲視者(class?blind)。
當有人挑戰某個神圣的信仰時,人們經常會“聽到”一些沒有被宣之于口的事情。他們可能會臆斷一些關于對方的不屬實的事情:“噢,她不相信強制性的學校祈禱儀式——她是一個無神論者。”“噢,她常上教堂——她是一個盲目的保守分子。”“她贊成將情色作品作為《憲法第一修正案》中的權利——她不是一位女性主義者。”“哦,她正在休產假——她根本就不像男人那樣關心她的工作。”
我這一代的女性主義者,講述的是有關女性境況的真相。我們是來自過往或未來的信使。與過去那些時刻一樣,總有人以為,殺害信使或至少是誹謗信使,就能使我們和我們的真相消失不見。
但我相信,你們是不會那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