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左右驍威等十二個新老什長入帳,齊聲道。
谷璞擺了擺手,道:“說說月氏的情況。”
“我們入境時,遇見了三十幾個巡視邊境的月氏騎兵……”驍細細講述賣鹽途中發生的大大小小的每一件事,“總體來說,月氏各部落,酋長有絕對權威。”
“部落內,酋長親屬高高在上;戰兵及親屬,勉強可算作平民;其余人等,皆為奴隸。”
“各類貨物交易買賣,皆由酋長親屬掌控,他們與隴西郡的很多大商賈,都有生意往來。”
谷璞幽幽說道:“數百年前,月氏人就選定水草豐美的河西中部地區建造起東、西兩座王城。”
“西城是水澤之地的昭武城,東城是草原之域的永固城。永固城與臨澤昭武城遙遙相望,成為月氏人引以為豪的雙璧。”
“經過數百年的發展,月氏的勢力穩步上升,已控弦三十萬之眾,近百年前,一舉擊敗烏孫,盡占河西地區。”
“昭武城恰恰在河西的中心地點,土地肥沃,水草豐茂,成了月氏人繁衍生息的樂園。”
“而遠在春秋時期,月氏人就已經開始將遠在西北數千里的玉石,駝運中原城池交易,換取中原的絲綢。”
“近千年來,一直沒有停止。春秋時期,月氏人的活動范圍大大拓展,向東直到隴西,與秦國建立了物物交換的關系。”
“地處月氏與秦國西域交易要道月氏道東部末尾的隴西郡,自然與永固城附近的各部落酋長相熟。”
驍順著上司道出新名諱‘月氏道’,說道:“我們營地和月氏道相距不足五十里,與途經月氏道的月氏、隴西、西域各國的商隊來往,很是便利。”
“你覺得我們可以和隴西郡的商賈合作?”谷璞問道。
剛剛驍講述時提及,有個賣隴西絲綢商賈,想收購他運去月氏販賣的鹽,因為那些鹽是買糧的資本,他才沒有直接轉賣成錢。
從拒絕到現在,驍一直心疼的不行。
因為,隴西郡的那個商賈,一斤鹽,開價兩百錢。
秦國國內,最多的粗鹽,價格在一百錢到一百二十錢之間。
印鹽、花鹽的價格,三百錢起步。
他們的鹽同為手工作坊鹽,質量卻要比市面上的印鹽、花鹽強很多。
兩百錢,算是公道價。
畢竟,商賈兩百錢拿走,運回隴西郡甚至更遠的地方,途中會有不少的花費,而且他還要從上面賺取一些利潤。
高價的印鹽、花鹽,買主都是王室貴族和富商大賈,一斤五十錢起步都賺不了的話,又怎么能說鹽是戰國時期最賺錢的生意。
“是。”驍緊跟著話音應道:“我們還可以通過他來購買我們急需的各類物資,如:糧食。”
“雖然我們從月氏人手里買到了糧食,但月氏人主體和匈奴人一樣,以游牧為主;平時只會拿出極少的一點糧食,賣給月氏道上來往的商隊。”
“試著接觸接觸,可以在他那兒買糧,但每次的數量不能多,也不能頻繁購買。”谷璞若有所思道。
“我不太明白都尉的意思?”驍自己設想的大軍糧草解決方案大體被駁回,有些不明。
當然,他主要是不明白都尉為什么這么做,而不是出于自己的方案未被采納而提問。
谷璞解釋道:“從商鞅變法至今,重農抑商,是秦國一直以來的根本性國策。”
“因為獨攬朝政的呂不韋商賈出身,近些年來,秦國對商人的打壓力度,比之前弱了不少。但整體來說,秦國對商人,仍是打壓抑制。”
“在這樣的國策中,每一個生意做的有點名頭的商賈,背后一定有高官貴族站臺。”
“而你說的那個商賈,賣的是價格高昂的絲綢生意。”
“雖然這是因為月氏道上的中原商品中,以絲綢最受歡迎;但,秦國絲綢布匹的商賈那么多,能出境販賣的,可沒幾個。”
“這說明什么?說明這個絲綢商,有一定的軍方背景,不然,邊軍豈會允許他出境。”
“有軍方背景的商人,對糧草要比其他人更為敏感,一來二去,我們在本國商賈面前,毫無秘密可言。”
“而鹽,目前是我們在這扎根生存的唯一倚仗。”
“是卑職考慮不周。”驍果斷認錯,他確實沒想過這些東西,只想著借隴西商賈之手,解決大軍的糧草。
谷璞沉吟道:“不過,我們完全可以和隴西郡商賈,談另一個生意?”
“什么生意?”驍問道。
“前年,也就是秦王政三年,舉國糧荒,大饑;去歲,秦王政四年,蝗災,蔽天下,自七月始,十月終,天下大疫。”
“接連兩年天災,致使天下流民無數。我們可以通過商戶,買賣人口,填充我軍兵力、境內人口。”谷璞凝聲道出自己最厭惡的事。
出于心底的厭惡,他又補充道:“最好是通過商隊中的人,傳播消息,吸引流民的到來。若商隊上下一心……”
他沒有再說,驍威禁御等人也明白,若是商賈在商隊所有人心里有足夠的威嚴,借商隊之口傳播消息,必定告吹。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谷璞有感而發。
真正經歷過亂世、經歷過戰爭,他越發懷念后世吐槽過無數次的歲月和時代。
……
第二天晚上,驍就從商隊手里買來了三百石糧食、六個青少年及少量軍需物資。
外出偵察的什伍,又帶回來了三個月氏少年。
造鹽、賣鹽、買糧、偵察、訓練、擴軍……
一切,有條不紊的展開。
大家忙的腳不沾地,卻又熱火朝天。
遵循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的核心。
堪堪一旬,麾下士卒擴充到了一百八十人,營內囤積了八千六百石糧食……
眼見方方面面都朝好的方向發展,谷璞不由得信心高漲。
直到一個有心之人潛入軍營。
是夜。
谷璞目送十二個兵力不足的屯長離開,研究起沙盤上勾勒的麾下士卒今天偵察勘測的新區域。
忽然察覺營地內出現了一道陌生氣息。
隨即,谷璞斂去自己的氣息,外出查看。
不久,他就在儲存鹽包的帳篷外,看見了陌生氣息的主人。
憑借月光與營內的羹火,依稀可以看清此人的面容。
這是一個臉龐清秀的少女,束著長發,青絲似柳如絮。
如海水一般碧藍的裙衫外,罩著一件墨綠色斗篷,腰間掛著一個雕工精膩的木頭鸚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