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某處坊間。
燭光點點,光線昏暗。
各種機械停止了工作,房間中回響著“啪啪啪”的聲音和少女的污言穢語。
看著視野中反饋出的景象,伯特暗自乍舌。
這親王一家子都不太正常。
除了一個暫時沒什么特別的王子,其他三人——
一個瘋子夫人、一個成份不清楚的親王,還有眼前這個有施虐傾向的公主。
伯特感到有些無奈。
只能怪自己對局域信息鏈路的控制能力有待提高。
通過因果關(guān)系計算創(chuàng)造的“偶然事件”的成功率倒是很高,但對某些設(shè)備的直接控制反而控制力有限。
比如之前的留聲機。
就算親王不選擇播放,伯特也會放給他聽,更何況尋常留聲機的錄入哪能那么快完成。
這本就是計劃的一環(huán)。
親王殿下既然這么輕易地得到了海森集團找了這么久都沒找到的項目。
那海森男爵會接著想,這老小子還有什么瞞著自己。
只要他起了探尋的心思,那他能找到的東西絕對會讓他非常“驚喜”。
不過樓梯間的留聲機和特蕾莎的機械耳罩也被并行控制,這是在伯特的預(yù)料之外的。
而且也不知道眼前這小姑娘受了什么刺激。
伊蒂絲一身衣著單薄,手上握著一根精致的短鞭,滿臉洋溢著病態(tài)的紅潤,揮動鞭子時絲毫不遺余力。
一下又一下抽打在自己身上。
暫時不清楚她的工具的特性,伯特沒有輕舉妄動,只是忍耐著火辣辣的抽痛感,通過她的動作計算出了一些數(shù)據(jù)。
“……伊蒂絲的身體綜合素質(zhì)強于普通人,嗯,柔韌性大概是二級運動員的1.2倍,絕對力量在1.4倍以上,肌肉耐力在1.7倍左右……”
“成為工程師是否會影響精神狀態(tài)?有待繼續(xù)觀察,個例不能說明問題。”
“述情障礙?躁郁癥?性障礙?不能確定,大概還是和個人經(jīng)歷有關(guān)……”
正當(dāng)這時,伯特心頭一動,只見不遠處木桌上的微型差分機彈出了一張卡片。
和數(shù)小時前的那張一樣,一張鑲著金邊的銅版紙。
繁復(fù)的密碼盡收眼底,卡片瞬間消失。
“次級進程‘參與晚宴’已完成”
“輸出結(jié)果1:算力繼承量增至12.79%”
“輸出結(jié)果2:遺失的源碼數(shù)據(jù):)”
“次級進程已更新:舞會:)”
下一刻,意識消失。
“咕嘟嘟嘟……”
如同失足落水般,周身瞬間充滿黏滯的液體,呼吸困難,窒息感讓剛清醒的我又有些眼前發(fā)黑。
逐漸地,竟能在液體中呼吸。
我清醒過來,入目是濃郁的黑暗。
突然,我感覺后腦勺被一只冰冷的機械手抓住,然后整個腦袋被死死地摁進一張質(zhì)感如保鮮膜一般的膜中。
窒息間,凸起的臉幾乎要將那張膜擠破。
視野中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映入眼簾的是——
俯瞰視角下的現(xiàn)代城市夜景,霓虹燈閃爍,車水馬龍編織出的萬千燈帶,將座座高樓裝點得流光溢彩,如夢似幻。
“這是……回來了?”
還沒來得及感到喜悅。
下一瞬,目中之景突然變得不甚真切,畫面變得像素極低、充滿噪點。
“呼——呼——”
我大口地喘息,耳中清晰地聽見如拉破風(fēng)箱的喘息聲和心臟如擂鼓般的跳動聲。
渾身大汗。
現(xiàn)在是……晚上十一點。
窗外是城郊晦暝的天色,空氣中還殘留著白天運土車呼嘯而過時激起的灰塵。
“我是誰?
蒸汽機械……差分機……浮空城市……貴族……我是伯特·艾德里安——
不!
那個壓著我的頭顱的人才是伯特。
我是——對,我姓吳。
我是……我是第二十三中學(xué)的體育老師……不,我已經(jīng)從那辭職了,現(xiàn)在是一家魔幻蒸汽朋克主題樂園的一名皮套演員,同時也是一名情景魔術(shù)表演者……
還有什么?快,快,好好想想。
噢,當(dāng)然了,當(dāng)然,我肯定做夢了。”
試藥?什么試藥?
我搖了搖頭,把那些支離破碎的夢和記憶甩掉。
我在家里,在這個我和妻子奮斗了數(shù)年終于按揭購入的獨屬于我們倆的小家,在這間四十平的房子里。
“哈哈,真是……這劇本背著背著睡過去了。”
我輕松地伸了個懶腰。
最近工作確實有點過頭了,誰讓這樂園的領(lǐng)導(dǎo)這兩天突然安排了一幕劇。
還是什么貴族宴會,講究可真多。
行了,別想工作了。
平時這個點,妻子已經(jīng)上床了。
我的妻子小楊。
我的親梅竹馬,她幼時因為高燒失去了聽力,七歲時父母因車禍離世,在她剛成年不久后她唯一的親人外公又突發(fā)心梗過世。
麻繩專挑細處斷。
可憐的姑娘,我的愛人。
客廳用整面書柜做了一個隔斷,一室一廳也能多出一個臥室來。
我輕輕推開隔斷的門,看見床上那道身影。
她稍稍動了動。
果然還沒睡。
我爬上床從背后抱住她。
她扭了扭身子,皺著眉轉(zhuǎn)過臉來,用手語比劃道:
“洗澡!換衣服!”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穿著演出用的燕尾服。
壞!怎么給穿回家了!
明天要挨罵了。
我尷尬地摸了摸腦袋,趕忙去洗漱。
看著鏡子,突然沒來由地感到越來越累,仿佛那鏡子里藏著一個鐘擺。
它向左,向右,向左,向右,我的耳畔模模糊糊地響起爵士樂。
是小楊最愛在她的花店里放的那幾首。
我用冷水激了下臉,扶著墻回到床上。
小楊有些生氣,推搡著我讓我去洗澡。
但我感到很累,只想抱著她。
她察覺到了我的疲憊,于是不再勉強,任由我抱著,雙手柔軟地捧起我的臉,像只鳥兒,一下一下,輕吻我臉上的每一寸。
我很快昏睡過去。
夜間口干舌燥,又醒了過來。
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身旁,摸了個空,頓時清醒不少。
陰郁的黑暗中,小楊似乎在客廳的書桌前澆花。
我一下糊涂了。
大半夜做這事?
現(xiàn)在幾點了?
這樣想著,墻上的蛙蛙掛鐘似乎放大了不少,可我卻讀不出那個時間。
我又走向小楊,但邁步間有強烈的黏滯感,這點距離似乎無論如何也無法到達。
小楊在黑暗中比著手語,卻被我盡數(shù)看清:
“李叔說咱媽在地里昏倒了,我給送醫(yī)院去了,咱得趕緊去一趟。”
我立刻著急起來,本能地點頭。
對,媽生病了,查出了食道癌。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小楊的臉上沒有五官,一片空白。
她的下半張臉上凹陷出一個坑,大概是在張嘴,我隱約聽見了她的尖叫。
“嗡嗡——”
高亢的嗡鳴聲如一根針般扎進我的大腦,難受地我呲牙咧嘴。
白光乍現(xiàn),無數(shù)景色從余光中飛掠而過。
老舊的涵洞,碎裂的橋墩,歪斜的樹木。
紅漆字已掉色不少,但也依舊能讀出是“新政策,新農(nóng)村,新農(nóng)民”幾個字。
光線似乎有些錯亂,所有景象都有些模糊,陰影也亂七八糟。
像是穿行在老式DV機拍攝的低質(zhì)量的攝影作品中一般。
我正開車行駛在熟悉的027鄉(xiāng)道上。
副駕上坐著一只巨大的玩偶熊,它穿著別扭的燕尾服,戴著一頂相對于它的腦袋而言顯得過于小的高禮帽。
因為身子太長,它只能蜷縮著腿,將整張大臉抵在擋風(fēng)玻璃上,也不清楚是誰在那玩偶服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