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眼前的人與物如浮光掠影，美得不真實。

「方宿你說讀書真有那么重要？」

走著走著，身邊的何雪突然說道：「自我記事起，我就一直在讀書，我也不知為甚要拼命讀。小時候姑媽告訴我只要努力讀書，就能去國外與爸媽生活。」

「那時我大概以此為目標，但現在已由不得自己，在大家眼中我是有志向愛學習的人，必須從一而終不能有任何改變。其實我不想復讀，但我也不想讓父母失望。」

方宿聽明白她的話，說道：「叔叔阿姨都在國外眼界開闊，對你的期望自是很高。」

「考一座好大學不一定能改變什么，但至少能讓你替別人賺錢時，穿得更體面一點。」

他真誠道：「人生攥在自己手中，旁人替你做不了決定，你不如聽聽自己的心聲，無論此刻你怎么想，是否改變，只希望不要在未來時——為過去的決定而后悔。」

「你這些話，應是親身經歷，你我都是同齡人，都未完成學業，哪來的這種感悟？」

何雪很聰明，從他話語的『漏洞』察覺出他不對勁，但她觀察再入微，也無法洞悉此時的方宿是以重生者身份與她對話。

對此方宿不做解釋，你要是猜得中就使勁猜，猜不中就當我故作深沉好了。

他不說話，何雪也沒辦法，繼續問道：「你準備考哪所大學？」

「霧海大學。」

方宿不帶一絲猶豫地回答。

「霧海？！」

何雪驚訝得兩只眼睛睜得極大。

「怎么？」方宿笑著問道，「霧海大學全國排名前二十，不挺好的嗎？」

「我沒說不好。」

何雪神色復雜道：「我只是覺得以你的能力，能去更好的學校。」

「清北嗎？」方宿問道。

「為何不可？」何雪看向他道。「我都聽說了，你在霧海高中重點班名列前茅，考清北雖有難度，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你就這么相信我？」方宿笑道。

放以前，他要考清北肯定是不行的，因為他當年總分離清北分數線差了近十分。

但現在重生了，別說清北，去『牛哈麻斯劍』溜達一圈都完全有可能。

「我不像你志向遠大。」方宿說道，「我就想留在這里，結婚生子陪伴父母過完一生。」

前世的經歷，讓他重生后只想填補內心對父母的愧疚。

重活一世，他已經不再向往外面世界。如一名疲倦的旅人，回到過去想要找到屬于自己的避風港。

「我不是你，我身上沒有光環，我之所以轉變是因為身邊都是你這樣的榜樣。每每有人提到你們如何優秀，我也會被當做反面教材拎出來對比。」

「孩童尚且無知，長大后就有自尊了，同樣的事反復發生，久了也會感到厭煩。」

方宿說道：「當我發現用成績就能讓那些聲音消失，我就變成現在這模樣。」他對何雪如實說道：「這些年我可一直以你為目標在追趕，真害怕有一天，自己一不小心就將你趕超！」

「吹——牛——皮——」何雪笑靨如花一字一頓道。

「你這么優秀要是被比自己差的人超過，肯定會哭很久吧？」方宿別有深意道。

「討厭！」

他的話換來何雪氣惱的小拳拳，「你就是想看我哭對不對！」

她嬌蠻可愛，方宿忍不住問道：「那你準備選哪所中學？」

「你覺得我會怎么選？」何雪反問道。

「反正不是霧高。」

「為什么？」何雪不解他為什么如此篤定。

「因為在霧海霧高不是最好的中學。」

「機會只有一次，你對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規劃……」

沒等他話說完，何雪突然蹲在地上不走了，「沒意思。」

「我走不動了。」

她眼里藏著星星望著方宿道。

「又來這一套！小時候就上過你當！」四目相對，方宿想起往事頓感頭疼。

何雪卻道：「無論你說什么，反正我走不動了。」

方宿無可奈何道：「那你要怎樣才肯走？」

何雪起身張開雙臂，「你背我。」

「我就知道是這樣！」

方宿不情愿道：「我也很累，要不你背我吧。」

「這種話你都說得出來！」

何雪瞪大眼語氣充滿震驚。

「小時候就被你這樣騙過……長大還要我背你。」

「少廢話，我可是你姐姐。」

何雪昂起頭露出潔白的頸部，驕傲得像只『白天鵝』。

「上來吧。」

無言以對的方宿彎著腰對她說道。

「哼哼！誰叫我比你大！叫姐姐！」何雪笑嘻嘻地將身體貼在他后背，雙手環在他胸前。

見她笑，方宿也感到高興，因為對方本就性格開朗，若總是悶悶不樂誰見了不難受？

「誰知道我九歲背著比自己大的人，走那么遠的路，有多不容易！」

感覺嬌柔火熱的身軀靠上自己，他雙臂穿過對方的腿，掂了掂說道：「你還是這么重！」

「閉嘴！」

何雪羞惱地在他耳邊喊道。

啪嗒——方宿步伐沉重而堅定。

今時不同往日，已是妙齡少女的何雪臉貼著后背不敢說話。

背著她累得『哼哧』作響的方宿更不想說話。

趴在對方身上，聽著近在耳邊的喘息聲，感覺身下寬闊有力的后背，何雪雙臂不禁將方宿抱得更緊，在他耳邊問道：「昨天那個女孩是誰？」

「白芷，我同桌。」方宿氣喘吁吁道。

也沒人告訴他重生后還要背女孩子啊！早知道與女生相處這么累，就不談戀愛了！

「你喜歡她嗎？」她問道。

「不知道。」方宿答道。

不知道？

何雪納悶道：「你連自己喜不喜歡都不清楚，就叫人家嫁給你？」

「當時太激動！說錯話了！」方宿解釋道，那時他剛剛重生見到白芷太過激動，心里的想法不假思索說了出去，根本沒過腦子。好在何雪出來『搗亂』，不然白芷真若答應，他不知如何收場！

「那你還是喜歡她。」何雪撅著嘴語氣有些酸澀。

方宿沒察覺她情緒變化，自顧自說道：「我弄不清自己是否喜歡她，但她肯定喜歡我，既如此不如嘗試交往一下，弄清自己的心意。」

誰知何雪突然從他背上跳了下來，斬釘截鐵地說道：「弄不清就是不喜歡，為什么要勉強自己去試試。」

「我沒說不喜歡……」

他話未說完，何雪竟轉過身不理他。

方宿腦子打轉，立馬想到『應敵之策』，插科打諢道：「那你喜歡我嗎？」

「啊？」

背對他的何雪聞言身軀一顫，驚慌得像只小兔子，「你怎么突然問這種問題？」

「你我都正值青春，我未娶你未嫁，有何問不得？」方宿直男道。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何雪紅著臉避開他直勾勾的目光。

「你也不知道，我與你同樣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意，按你先前的話便是不喜歡我。」方宿嘆氣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何雪抬頭怒視他道：「你在曲解我的話！」

「這話不是你說的嗎？」方宿毫不退讓。

「你……你……」何雪盯著他，咬著嘴唇，淚珠已然在眼眶打轉。

我滴媽耶！說哭了！

方宿沒想到對方內心如此脆弱，他只說隨口一說！

「你別哭啊，是我不對，你剛才說得沒錯，是我曲解你的意思！」哭紅眼的何雪淚如貫珠，圓潤的臉龐掛著淚痕，方宿手忙腳亂不斷道歉。

「真是你的錯？」

她帶著哭聲問道。

方宿連連點頭，「我的錯！」

「那你答應我一件事。」何雪梨花帶淚，突然不哭了。

見她這淚水收放自如，方宿有種不好的預感。

「什么事？」

「不許和那個女生談戀愛。」何雪說道。

「那不行，你管得也太寬了！」

方宿直接拒絕，他和白芷談不談戀愛是他的事，你又不是我女朋友管得著嗎！

「我們現在都還是學生……你非要逼我……」何雪氣急眼淚又滑了出來。

但方宿根本不接招，柔情攻勢？開玩笑，他可是擁有33歲成熟靈魂的男人，會被小女生的眼淚打倒？

「好吧，我答應你！今年肯定不和她談戀愛！你別哭了，再哭眼睛都腫成燈泡了。」

「我可聽見了！」

見他答應何雪果真止住淚水，回過味又覺得不對勁，發現方宿似笑非笑盯著自己，她頓時醒悟什么叫今年不與她談戀愛！明年后年也不行！不光是她別的女生也不可以！

但她剛剛擦去眼淚，再哭讓人覺得自己變臉太快，肯定會被他笑話！于是嬌嗔道：「你眼睛才哭成燈泡！」

「哼！」

「時間太晚我得回去了！」

她強裝鎮定就要獨自離開。

「雪姐，方向錯了！這邊是我們剛走的路，那才是回酒店的路！」

方宿指著另一個方向好心提醒。

患得患失的何雪回過神，捂著臉羞憤道：「我知道！才不用你提醒！」

「你真討厭！」

見人跑遠，方宿急忙跟了上去，「我的大小姐誒……你要是在霧城有個好歹！我回去還不被叔叔阿姨生吞了！」

將人安全送回酒店，臨別前，何雪拿出維系兩人記憶的吊墜，將上面一黑一白兩只魚分開，黑色的自己留下，將白魚遞給方宿道：「這個給你，不要再弄丟！」

「還不是你扔給我！我又好心還回去！」他小聲嘀咕。

「那個……」

方宿問道：「能不能給我黑色的魚？」

「不行。」

何雪有些害羞道：「黑色的魚我要帶在身邊，這樣就能隨時想起你……」說完她紅著臉跑走。

「你說啥？剛剛風太大我沒聽見！」方宿朝她背影喊道。

跑進酒店的白雪聽見他的話身形一滯，生氣地回過頭臉紅得滴血，羞惱道：「去死！」

外面方宿只覺氣惱的聲音猶在耳邊，但清麗的身影眨眼消失在酒店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