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
崇禎閉眼坐在御榻上,田貴妃輕輕幫他松著肩膀。
“朕交代你的,可都記清楚了?”崇禎問道。
“記清楚了。”田貴妃略帶嬌嗔地回道。
“可陛下不放心敦異去萊州,另選他人便是,又何必讓我試他呢?”
“我這個弟弟,從小就不愛讀書,哪里能當得了如此大任。”
“日后又闖出什么禍來,我這個當姐姐再替他說兩句話,陛下又該責罰臣妾了。”
崇禎一把抓住田貴妃的手,笑道:“你還記上仇了,上次朕責罰你,還不是怕你被他連累了。”
“后宮不得干政,這是祖宗立下的規矩。”
“你知道上次敦異進了詔獄,后宮多少人都盯著你呢,就等著看你坐不住,替他說話,到時候給你扣個干政的帽子。”
“怎么?你又想被皇后罰跪幾個時辰?還沒長記性?”
田貴妃抽回纖手,接著幫崇禎松起了肩膀。
“陛下是疼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敢記仇,再說了,夫妻一體,我和陛下恩愛還來不及呢,哪里會有仇,呸呸呸——”
“以后陛下可不能拿這樣的話嚇唬臣妾了。”
“好,聽你的——”崇禎寵溺地說道。
崇禎每日忙于國事,也只有來承乾宮的時候,心思才能短暫地放松下來。
田貴妃和其他妃子,包括周皇后,都不一樣。
她們見了崇禎,要么害怕的像個鵪鶉,不敢言語,要么規規矩矩,嚴格遵守后宮章程。
特別是周皇后,作為后宮之主,做事更是一板一眼,時刻以賢后要求自己,還經常規勸崇禎。
他應對外邊的大臣們就已經焦頭爛額了,還得應付皇后。
而且還說不得,畢竟皇后占理。
也只有田貴妃這兒,她才會把他當自己男人看待。
操持國事累了,她就一邊幫他松著筋骨,一邊說著從書上看來的趣事。
為國事發愁,她就耐心地寬慰自己。
被誰惹怒了,她就安安靜靜地聽他發泄。
也只有在田貴妃這兒,崇禎才能找到不屬于皇家的夫妻之樂。
也正因如此,田貴妃反倒招來后宮許多人的嫉恨。
崇禎讓田貴妃坐在身邊,拉著她的手正色道:“你不要覺得這是小事,茲事體大。”
“現在國事艱難,朝廷正是用人之時,我看敦異倒是個可塑之才。”
“不過朝廷有規制,外戚不得干政,以往外戚頂多也就任個副職,或者在錦衣衛掛個閑職。”
“可這次是萊州總兵,是有實權的。”
“朕要用他,便要頂著朝廷的議論,而且開了這個口子,其他外戚也會蜂擁而至。”
“用好了,他也許能成個衛青、霍去病似的臣子,朕也樂見其成。”
“用不好,是朕用人失察不說,他也會被人彈劾,反倒不好收場。”
“況且,朕也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何想法,歷史上外戚為禍的事情可不少。”
“倒不是說敦異日后也會如此,可若他真有此心思,朕便不允他去萊州。”
“免得日后闖出禍來,朕又如何救他?”
“朕這是為了他好,你可明白?”
田貴妃倒在崇禎懷中,用手指輕輕戳著他的衣服。
“臣妾明白,可如果我們談及國事,陛下可別又說臣妾干政,又要責罰臣妾哦?”
崇禎被田貴妃氣笑了,伸手在她臀兒上拍了一巴掌。
“還是記了仇了。”
一番手腳,引得田貴妃一陣咯咯亂笑,如同上岸的魚兒一般。
“皇爺,娘娘,田國舅已到宮外。”
屏風外傳來王承恩的聲音。
“好了,好了。”
田貴妃掙扎著從崇禎懷里起身,伸手整了整儀容。
“臣妾要為皇上辦事去了。”
說罷莞爾一笑,向屏風外走去。
崇禎看著田貴妃的背影,臉上的笑意也瞬間收起。
······
田敦異由女官引著進入堂中,田貴妃已經從屏風后轉了出來。
“微臣參見貴妃娘娘。”
“行了行了,從小就沒大沒小的,長大了反倒知道禮節了。”田貴妃笑著說道。
田敦異雖然是穿越而來,但也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和情緒。
見到田貴妃,竟天然感到頗為親切。
田貴妃坐在正堂,示意田敦異坐在一側。
“前段時間你進了詔獄,現在囫圇個兒地放了出來,當姐姐的給你壓壓驚。”
“吃吧,這都是你最愛吃的。”
田貴妃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御膳。
“謝謝二姐。”
田敦異也不客氣,直接撿好吃的大快朵頤起來。
宮女也上來斟上美酒。
田敦異一口酒,一口菜,吃得不亦樂乎。
“怎么,聽說你想去萊州當總兵?”
田敦異心里一怔,二姐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
而且還是陳新甲保舉他做萊州總兵的當天。
看來這不是簡單的宴請,恐怕另有目的。
“沒錯。”
田敦異一邊大口大口吃著,一邊含糊地回道。
“你能不能讓二姐省省心?你是帶兵的那塊料嗎?你跟二姐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還能怎么想的,還不是為了二姐你。”
屏風后邊,崇禎臉色頓時一凜。
桌前的田貴妃也嚇了一跳,連忙說道:“你不要胡說,外戚不得干政,后宮也不得干政,你不知道啊?”
“你要真的為了二姐好,就斷了這個心思,老老實實做你的國舅,安享榮華富貴不挺好嗎?”
田敦異看著二姐的反應如此激烈,明顯不正常。
他又不經意地瞟了幾眼堂內的宮女們,一個個肅穆安靜,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地板。
承乾宮今天的氛圍,和他記憶中完全不一樣。
他心中已猜到大概。
“二姐你想哪去了?我吃飽了撐的想去做什么外戚干政?”
“現在國事艱難,遼東滿清對關內虎視眈眈,中原反賊也已成勢,難以挾制。”
“可是朝廷現在卻無人可用,百官除了說些空話,喊些口號,胸中卻拿不出半點平遼討賊的方略。”
“地方上的總兵督撫們呢?要么擁兵自重,要么養寇自重,要么干脆畏敵如虎,廢物點心,又有幾個真正為陛下討賊分憂的?”
“說句犯忌諱的話,長此以往,萬一社稷有失,那些督撫自可改換門庭,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可咱們呢?”
“陛下怎么辦?你怎么辦?咱們田家又怎么辦?”
“田家是外戚,本就和皇族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陛下給咱們的富貴,眼睜睜看著社稷淪喪,卻毫無作為。”
“擔心我外戚干政?只要能平賊平遼,解了社稷危難,我自會辭掉所有官職。”
“我樂得做個無事一身輕的富家翁,還做什么勞什子總兵?”
“二姐你說,我這是不是為了你,為了陛下?”
田貴妃聽了三弟的話,心里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屏風后的崇禎,心里的猜忌也已消散了大半。
“好弟弟,看來姐沒白疼你,可是你真有把握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