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
夜幕中的村道口。
徐瑤背著一個花布包袱,笑容燦爛的朝著陳光耀揮了揮手。
看得出來,她對于能回到城里也很興奮。
畢竟村里這條件實在是簡陋得有些過分。
如果不是她有點戀愛腦,非要跟著陳光耀過日子。
只怕她也不用在農村熬這么久。
陳光耀看了她一眼,快步走了過去,問道。
“車呢?”
“我一直在這兒看著呢,還沒來。”
這年頭村里也沒有公共汽車,一般想去鎮上或者縣城都是自己走著去。
這次能夠遇到蠶種站的小貨車進城,算是陳光耀的運氣好。
陳光耀不聲不響的站在徐瑤身邊,并沒有和她提及之前的驚險遭遇。
說實話,他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進城的。
只不過進城的時間和準備,跟現在有很大的出入。
他一開始是打算先種地,攢點錢,再進城里討生活。
沒想到意外撞見爛仔柄躲在玉米地里偷看徐瑤洗澡,他干脆就在那小子身上榨點油水。
八九十年代,錢是最值價的。
在當年,不知道有多少年輕人因為湊不齊車費,錯過了去沿海淘金的第一波機遇。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幾十塊錢結不了婚,沒能娶到心儀的鄰村姑娘。
毫不客氣的說,如果沒有爛仔柄這件事,那陳光耀現在說不定連去縣城的車票都買不起。
夜幕之中,夜風微涼。
徐瑤也從一開始的興奮,逐漸冷靜了下來。
她好奇的看了看身旁的陳光耀,仿佛是第一次認識他似的,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
“光耀,你為什么要進城里啊?”
“賺錢。”
“賺錢?為什么要賺錢?”
“為了讓你有更好的生活。”
陳光耀淡淡的一句話,惹得徐瑤心尖兒一顫。
本來這兩天,她感覺陳光耀突然變了性子,心里還挺郁悶的,沒想到他還能有這覺悟。
只不過她轉念一想,又好奇道。
“那你進城了要怎么賺錢啊?”
她之所以這么問一句,自然是有原因的。
無論是知青下鄉,還是農村人進城務工,都面臨著一個很現實的情況。
那就是城鎮戶口和農村戶口是不一樣的。
城里人進工廠,農村人種地,這都是規劃好了的。
所謂計劃經濟,就是把每個人都分門別類,分成不同類型的勞動力。
早幾年。
大概七幾年的時候,跨省過市都還要通行證,介紹信。
一般人根本就離不開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哪怕現在是88年了,農村人進城也沒什么工作機會。
徐瑤看著陳光耀,眼里不免有些擔憂。
陳光耀卻神情淡然,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到時候再看吧。”
他說是這么說,但心里卻已經早就做好了打算。
不等徐瑤多問,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光亮,緊接著就是“嘟嘟嘟”的幾聲汽車鳴笛聲。
“車來了!”
徐瑤激動的招呼一句,陳光耀也暗暗松了一口氣。
今晚這車要是不來,他都不敢帶著徐瑤回村里。
不一會兒,果然見著一輛小貨車開了過來。
隔著老遠,車上的蠶繭發出的臭味就飄了過來。
車斗上,此時已經坐了好幾個人了。
男男女女都有,還有人直接就掛在車屁股上。
這些人都是附近村子里,趕著坐順風車去城里的農村人。
陳光耀和徐瑤這次是正兒八經的大金主,花了錢,自然可以坐在車里。
只不過即便花了錢,條件還是很簡陋。
這小貨車畢竟就這么大點兒,總共只有兩個座位。
司機坐在駕駛座上。
陳光耀把徐瑤抱在懷里,兩個人擠在副駕駛座上,村里的爛泥路又顛簸,稍微顛一下,人都快飛起來了。
只是一車人都沒有絲毫的抱怨,心里只有對大縣城的向往和憧憬。
從下灣沱村到津口縣的路途,遠比陳光耀預期的要曲折。
他自己離開村子的時候,都是92、93年的時候了。
那會兒,村里已經放炮開山,修了一條新的馬路。
他提前了四五年去縣城,正好趕上村子里還沒修路,原本四五十公里的路程直接繞了七八十公里,而且全都是爛泥路。
一路上,幾個掛在車斗上的小年輕吐得稀里嘩啦的。
就連被陳光耀抱在懷里的徐瑤都臉色發青,嘴唇泛白。
陳光耀也沒有辦法,只能打開車窗,讓她吹一點涼風,同時捂著她的肚子,幫她緩緩勁兒。
該說不說,這八九十年代的人,的確都很苗條。
尤其是徐瑤現在是個年輕姑娘,肚子上一點兒贅肉都沒有。
陳光耀把她抱在懷里,感覺她的腰,怕是還沒有一根槐樹粗。
徐瑤說是暈頭轉向的有些暈車,但是感覺到陳光耀在她腰上摸,到底還是忍不住偷偷掐了他一下,暗暗惱了他一眼。
陳光耀見她會錯了意,也沒解釋,只是不聲不響的抱著她。
蠶種站的小貨車一路走走停停,不知過了多久,總算是到了縣城。
雖然津口縣算是一個縣城,但是八九十年代的縣城其實也很破落,一般就是一條熱鬧一點的街巷,遠沒有后世那么四通八達。
司機開車進了城,不忘招呼一句。
“我這邊過了路口去蠶種站就收車了,你們要在哪兒下車?”
徐瑤側過臉來,看了看陳光耀。
陳光耀此時也有些茫然。
他遲疑了一下,正好看到前面路口有一個亮燈的地方,隱約見著是一個小的招待所,便招呼道。
“就停在前面招待所門口就行。”
“行。”司機也不多說,直接一腳剎車就停了下車。
陳光耀和徐瑤下了車,凌晨的冷風一吹,凍得兩人直哆嗦。
徐瑤看了一眼前面的招待所,又回頭看了看陳光耀,抿了抿嘴似乎想說點什么。
陳光耀直接招呼道。
“先去招待所住一晚,不用心疼錢。”
“虧你說得輕松,住一晚上怕是得好幾塊錢呢……我看看戶口本帶沒帶。”
徐瑤翻了翻她那花布包袱。
這一趟雖然匆忙,但是兩人家里一窮二白,總共就那么點東西,她就全部都帶上了。
以前管得嚴的時候,住招待所也需要單位的介紹信,一般人還住不了。
如今稍微寬松一點,但也要查身份證,查結婚證。
一直到九幾年的時候,各種小旅館才開始冒頭,那個時候住宿就會方便一些,當然也會亂一點。
趁著徐瑤找證件的功夫,陳光耀四下看了一眼,打量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小縣城。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招待所旁邊,暮氣藹藹的紡紗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