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耀帶著趙宗清,慢慢悠悠的朝著水瓶廠走去。
這年頭也沒什么代步工具。
趙宗清倒是有臺二八大杠自行車,鳳凰牌的,一米多高。
別說趙宗清這個小老頭,就是很多年輕人騎著,那腳都踩不著地,稍微一歪就要摔地上。
不過正是因為舍得用材料,這種自行車馱個三四百斤的東西跟玩兒一樣。
很多城里人,搬冰箱、運彩電都是用自行車來推。
趙宗清在紡紗廠干了大半輩子,對紡紗廠也很有感情,所以平時上班就騎著自行車過來,廠里的女工上班的時候,他就把車子留在廠里,讓工人推著,方便運一下貨。
畢竟這年頭,運輸工具也不多,他這個老廠長也算是很舍得了。
所幸這小縣城總共就這么大點地方。
陳光耀和趙宗清走了半個小時不到就到了一個院子外面。
這院子,看起來也不小,長寬近百米,跟鄉村學校差不多大。
趙宗清領著陳光耀走到廠子門口,剛想跟門衛說一聲,走進廠子里看一下。
沒想到正好撞見水瓶廠門口站著幾個人。
那幾人衣著鮮明的分成兩方。
一方是穿著瓦藍色和青綠色工人打扮的人,年紀都是五十多歲,看樣子應該是暖水瓶廠的領導。
另外一方是穿著打扮都更加新潮的城里人。
趙宗清和陳光耀對視一眼,湊過去看了看狀況。
只聽那兩個城里人說道。
“行,那這件事就說好了,我們明天來付定金。”
“……”
暖水瓶廠的幾個老頭兒明顯有些猶豫,誰也沒吭聲。
就在這時候,其中一個老頭兒看見了陳光耀和趙宗清,便打了招呼。
“趙廠長?你怎么來了?”
趙宗清笑了笑,客套道,“我這不是聽說你們暖水瓶廠的效益好,特意帶廠里的年輕人過來學習學習嗎?王廠長,咱倆兒也是好些日子沒見了。”
說話間。
趙宗清幫著介紹道。
“這位就是暖水瓶廠的王慶新,王廠長。”
陳光耀點了點頭,目光卻一直在那兩個城里人身上打量,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伸出手客套道。
“王廠長你好,我叫陳光耀。”
王慶新和他握了握手,兩人這就算是打了個照面。
陳光耀順勢問道。
“這兩位是?”
王慶新介紹道。
“他們是市里來的老板,想把我們水瓶廠盤下來。”
“買水瓶廠?”
陳光耀心下暗暗挑眉。
看來無論哪個年代,都是有聰明人的。
在這1988年能想到買工廠做生意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果不其然,王慶新幫忙介紹道。
“這位是顧明新先生,他早年一直在海外經商,現在是市里有名的玻璃大王。這次他來我們縣城旅游,正好看到了我們暖水瓶廠就想要把我們廠給收購了。”
“顧明新……玻璃大王?”
陳光耀不聲不響的看了一眼這個所謂的海外富商。
雖然說是心里有點不屑,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顧明新的確是有點斤兩。
顧明新穿著一件花襯衫,外面套著一件白色的西服,整體的剪裁十分合體,一看就是正兒八經的上等貨。
他本人也是身形矮胖,腮幫子有肉,比這個小縣城大部分面黃肌瘦的老少爺們兒好太多了。
只不過這個顧明新或許是久居高位,帶著一副偏光墨鏡,微微仰著頭,帶著幾分倨傲和冷漠。
好像是高人一等,看不起他們這些鄉鎮小縣城的人一樣,讓人心里感覺有些不太舒服。
陳光耀猶豫了一下,只是禮貌性的點了點頭。
如果按照做生意的習慣,不管三教九流的人,他都應該去打個招呼。
不過陳光耀很清楚,人和人之間的交往,歸根到底還是有圈子的。
別的不說,逢年過節,年輕人和年輕人都會坐在一起,中年人和中年人會坐在一堆。
圈子不同,想法、話題也不同,
陳光耀看得出來這個顧明新現在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哪怕去腆著臉打招呼,也只是熱臉貼個冷屁股而已。
正當他暗暗打量著這位城里的有錢老板之時,顧明新倒是話都沒多說一句,直接轉身就走了。
在場幾人,除了陳光耀稍微年輕一點,其余的人基本上都是五六十歲,在這個小縣城里混了一輩子的老頭子。
幾人在工廠里面上班,以前都是戴著袖章的勞動模范,甚至有的還當過兵。
現在被顧明新甩了臉色,幾個老頭兒的臉色都不太好。
趙宗清問了一句。
“王廠長,你們怎么突然就要賣廠子了?”
“哎~”王慶新嘆了一口氣道,“這就說來話長了,我們也別站在廠子門口了,都進來坐著喝杯茶吧。”
說罷,他就把幾人都領進了工廠里面。
陳光耀一路上,大概看了一下暖水瓶廠的環境,發現這個廠子的條件還挺不錯。
首先占地面積不算小,差不多有個一千多平。
其次廠房里面也能看到大型機械,這些大的機器生產線可是正兒八經的好東西。
哪怕賣廢鐵都能賣不少錢。
單單這個廠區和生產線,這個廠子就值不少錢。
一行人走進旁邊的辦公室。
王慶新回到自己的廠長辦公室里,又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
“這年頭想要把工廠經營下去也不簡單啊。老趙,這一點你應該是最有體會的才對。聽說你們紡紗廠現在已經停工大半年了吧?”
“沒有,一直在開工,前幾天我們才從機械廠那邊接了一條線,把我們廠房的紡紗機開起來了。現在生意可紅火得很。”
趙宗清此話一出,惹得暖水瓶的幾個管理層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這縣城四家廠子,哪個不是熟門熟戶的。
趙宗清那個紡紗廠早就倒閉了,這些事別人不知道,這幾個廠子里的人還能不知道?
不過趙宗清現在說得煞有其事,好像還真是把廠子救回來了。
王慶新好奇的問道。
“真的假的?你們紡紗廠我記得不是已經停工了嗎?”
趙宗清笑了笑,看了看在幕后操盤的陳光耀。
見他不聲不響的沒說話,趙宗清自己也不好意思炫耀,便干咳了兩聲,轉移話題道。
“先不聊這個了,你們暖水瓶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