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耀看著這個胖大姐,問道。
“你這棉花,是怎么賣的?”
那胖大姐沒有回價,反倒是反問一句。
“你是哪兒人啊?”
“……”陳光耀猶豫了一下,腦海中飛快的閃過無數說辭。
他畢竟是第一次來這種市場,身邊又沒有熟人帶路,一時不知道規矩。
這種火車站旁邊的黑市,就跟燕京潘家園的古玩市場一樣,都是看人給價。
一些陌生面孔的,人家壓根就不愿意做他的生意。
“說話啊。”那胖大姐見陳光耀悶著不做聲,大著嗓門催了一句。
陳光耀一時也來不及多想,索性坦誠道。
“我是區縣紡紗廠的采購員。”
“紡紗廠的?那就難怪了,我說這年頭一般都是買糧的,哪有人來買棉花的。你算是問對人了,火車站這一片,只有我能弄得到棉花。這年頭的棉花可不好搞,基本都是市棉紡廠的打包貨。我們本地壓根就種不出棉花。”
胖大姐得意的顯擺了一下她的門路。
事實上,她說的沒錯。
南方本身的氣候就不適合種棉花。
這年頭主要還是農村小集體經濟,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純粹看天吃飯。
到了收白菜的日子,連著幾個月都吃白菜。
到了收紅薯的日子,連著幾個月都吃紅薯。
像棉花這種地里面種不出來的品種,那就真是有錢都買不到。
陳光耀也不廢話,直接問道。
“那你這棉花是怎么賣的?”
“市價是三毛六一斤,我給你兩毛一斤。不過最少四千斤起訂。”
“四千斤?”
“怎么?你不是工廠的采購嗎?四千斤都買不起?”
那胖大姐戲謔的看著陳光耀,一時間讓陳光耀還不太好解釋。
陳光耀看著她這矮胖的身材,心中暗暗感慨這年頭吃得這么腦滿腸肥的,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他本來還以為這個胖大姐最多能給他弄幾百斤棉花,
沒想到人家起步就是四千斤。
四千斤就是兩千公斤,換算過來就是兩噸重。
這年頭的棉花都是壓縮成棉花包的,一捆差不多就是一噸左右。
一般一節火車皮可以運三四十噸棉花。
看這個胖大姐的意思,她能搞到的棉花還不少。
陳光耀在心里盤算了一下,一斤是兩毛,一公斤就是四毛,那一噸是1000公斤,也就是400塊錢。
價格并不算貴。
畢竟這年頭糧價就擺在這兒,棉花比稻谷、大豆也貴不到哪兒去,最重要的是這批棉花應該是市紡紗廠從北方調過來的。
價格上應該是低于市場價的。
陳光耀敏銳的意識到這是一個火中取栗的機會,試探道。
“你這兒最多能拿多少?”
“最多?”
胖大姐不屑的笑了笑。
“小伙子,在火車站這一片,你還真別怕姐們兒手里沒貨,我就怕你手上沒錢。別的不說,這棉花你要多少,無論是幾千斤也好,一車皮也罷,我都辦法給你弄來。”
“那……那我先買四千斤的。”
“切~吹得震天響,我還以為你能賣多少呢。”
胖大姐擺了擺手,有點兒瞧不起陳光耀的意思。
不過陳光耀倒也沒在意,他之所以這么問一句,只是心里大概有個數。
他這次畢竟是第一次來這個火車貨運站的黑市,對各方面的情況都不太了解,只能試著先買一點回去。
等各方面都熟悉了,再把這個采購渠道建立起來。
那個胖大姐倒也沒有食言。
這市里畢竟是比區縣來得繁華,三四百塊在縣城里面已經算是款兒爺了,但是在市里也就是一般水平。
那胖大姐找了個熟人幫忙看攤,直接領著陳光耀在巷子里七拐八繞,很快就來到了火車貨運站的倉庫。
隨后她直接走進去,和看守倉庫的看門大爺說兩句,就把陳光耀給領了進去。
這貨運中轉的倉庫里面密密麻麻的堆放著上百捆棉包。
一眼看去,煞是震撼。
胖大姐得意的指了指倉庫里面的貨,說道。
“怎么樣?我都跟你說了,要多少有多少。”
“……”
陳光耀尷尬一笑。
他知道這個胖大姐有門路,沒想到她竟然這么有實力,直接帶他來了這火車站的轉運倉庫。
看著這諾大的倉庫,陳光耀心中既是激動又不乏擔憂。
眼下這么多棉花,完全可以支持他的紡紗廠轉型升級。
只是這個胖大姐這么高調,擺明了這買賣有問題。
這年頭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無論是貨運站還是糧站都少不了這些黃牛倒賣存貨。
但是這件事搞得這么大,陳光耀反倒是有點不敢在這兒買棉花了。
那胖大姐見他不吭聲,玩笑道。
“喲,膽子這么小啊?第一次來市里?”
陳光耀見她這么說,故作單純的試探道。
“這兒不是火車站的貨運倉庫嗎?這些應該是市棉紡廠的貨吧?”
胖大姐無所謂的說道。
“是啊,就是棉紡廠的貨。你要不要吧?”
“……這個追查起來會不會有麻煩?”
“麻煩什么啊麻煩,這年頭到處都是工廠倒閉,棉紡廠也快了。這批棉花發過來幾個月了,動都沒動過。再者說,就算是真有問題,我也得遭殃,你以為我不會想辦法?”
“……”陳光耀悶著沒吭聲。
那胖大姐見狀,無奈道。
“嘿,瞧你高高瘦瘦的,曬得這么黑,也不像是那些讀書的書呆子,這點兒腦筋都轉不過來?這樣吧,我給你一斤便宜兩分錢,算你一毛八一斤,你要就把東西運走,不要那就算了。”
陳光耀一聽這話,突然語出驚人道。
“一毛錢一斤,我要五萬斤。”
“你說多少?!”
他突然來這么一句,一下子反倒是把那胖大姐給鎮住了。
明明他剛才還裝得那么畏畏縮縮,老實巴交的。
沒想到現在張口就敢要五萬斤。
別看這胖大姐說得牛x轟轟的,實際上這批棉花畢竟是市棉紡廠的存貨。
如果年終真的有人過來查賬,那就只有火龍燒倉這一條路了。
不過這年頭本身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一切都是向錢看齊。
這胖大姐琢磨了一下,還價道。
“這樣,五萬斤的話,我最低能給到你一毛五一斤。你要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安排人給你裝車,火車到縣城,我這邊給你包運費。”
“行。”陳光耀也知道這個價位已經接近白菜價了。
這年頭一斤谷子少說也得兩三毛錢一斤。
這批棉花如果不是走這個胖大姐的渠道,至少要翻好幾倍才能到他的手上。
這個胖大姐也是狠人。
陳光耀這邊給了兩百塊錢的定金。
她直接就找到了倉庫的庫管,竟然真的安排人把棉花包運到了火車站的月臺上。
接下來只要晚班的火車一到,把棉花裝車之后就能直接運到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