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修為不及宸音，法寶不如張小凡，所以只簡單地過了沒幾招，就被兩人制于手下。她厲聲哀道：“你們殺了我吧！只當我早一步去黃泉路等他！”

“你何必如此？都說了我們沒有惡意，只想來這里看看你們。”宸音輕輕一嘆，“我是小癡的女兒，又怎會傷害她的族人？”

白衣女子驀然靜下來，猛地抬起頭，美眸里滿是驚異：“小癡的孩子？”

她疑惑地取了一滴血，隨后掐了個手訣，似乎確認了什么，露出了淺淺的笑意：“果然是我狐族的血脈。”忽然容色一變，美眸緊盯宸音，“你剛剛說，你能治好六哥？”

“也許可以。”宸音點點頭，“不過你首先要帶我去見到他。”

“好，我?guī)銈內(nèi)ァ！?

交換了姓名，三人向樹林深處走去，茫茫夜色，行走其中，頗有種漫無邊際的錯覺。古木森森，林中空地之上，卻有一個小丘，山丘及山丘四周竟沒有一棵樹，只一個周圍遍布黑色巖石的洞穴；洞口雖然不大，但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見底。一陣陰風冷冷地吹出，拂過身上，汗毛倒豎。

不用說，這里就是黑石洞了。

此時三人催動法寶，將周圍照亮，繼續(xù)深入向前走。隨著向地底的深入，四周的巖壁上出現(xiàn)一個個巖洞，洞口中有一雙雙綠幽幽的眼睛閃動，竟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動物，比如貍貓大的老鼠、臉盆大的蝙蝠……越往下去，巖洞越來越密集，出現(xiàn)的東西也越加奇怪，四只螯的螃蟹，六條腿的貍貓，長角的野豬，不一而足。

看著這些奇形怪狀的動物，宸音眉眼彎起。想來風回峰的曾書書若是來到這里，一定會把這里當成天堂，然后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慢慢地，空氣中的溫度越來越高，巖洞里面的動物體型也越來越大，不時傳出陣陣兇厲的吼叫，只是身上沒有一絲修煉的痕跡，不過是純粹的野獸。

但是黑暗中被無數(shù)雙兇厲的眸子凝視，絕對算不上什么好受的體驗，那種心頭發(fā)毛的感覺很是瘆人，雖然有白衣女子領(lǐng)路，并沒有動物敢出來大肆狩獵傷人。

終于，前方有紅光出現(xiàn)，三人很快來到了山洞的盡頭。那是一個巖漿湖，湖面氣泡翻滾，洶涌如潮汐。而巖漿發(fā)出的紅色熱焰，更是把這個巨大的巖洞照成了紅色的世界。

巖漿湖上方有一個平臺上，平臺盡頭是一個橢圓形狀的石窩，上面靜靜地蜷縮著一只雪白的狐貍。細小而美麗的皮毛，分岔卻和諧的地方，一共有六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它的眼睛閉著，仿佛在安然入睡，很是安靜，很是美麗！然而走近一看，卻能夠發(fā)現(xiàn)此狐眉頭微皺，仿佛有一絲痛苦。

來到狐貍跟前，白衣女子輕聲開口道：“六哥，我回來了。”

雪白的大狐貍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黑色而深邃的瞳孔，清澈、深邃，還透著一股滄桑。一個有些沙啞卻滿含磁性的聲音響起：“回來了啊，小三！別再奔波了，我的傷我知道，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了。”

“不，六哥，你的傷能治，你看，我把給你治傷的人帶來了。她叫蘇宸音，是小癡的女兒，還是正道大派弟子。而且她既然找過來，就一定能治好你的傷。”三尾妖狐小三說著，將身后的宸音拉了出來。

“你是小癡的女兒？”六尾白狐將目光定在宸音的身上，幾乎是嘆息著說，“我離開族群三百年，小癡的孩子也都十幾歲了。時間過得真快啊！不過你是怎么拜進正道山門的？居然沒有因為半妖血統(tǒng)被斬妖除魔嗎？”

“因為我修行前一直都是普通人，前不久才覺醒了一點狐妖血脈。”宸音也不在意那似是試探的話語——她此來的確只因一點血脈因緣罷了，若非他們來自自己母族，本身又非業(yè)力纏身罪大惡極之輩，她甚至無意看上一眼。

“你真有辦法治我的傷？你可知我受的是什么傷？”六尾白狐開口道。

“看起來是一種寒毒，看你的受創(chuàng)程度，當是掌教級高手所為。”宸音打量了對方幾眼，給出了自己的觀察結(jié)果。

“沒有錯，我六哥三百年前被焚香谷上官策那老賊給擊傷后中了他那九寒凝冰刺的寒毒，如今只有處身于至陽至熱之處，方可稍解痛楚，若是你能幫我治好我他，無論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三尾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凄苦與哀求。

宸音點了點頭，走上前來，青芒閃爍的右手緩緩搭在了六尾妖狐身上，仔細檢查他體內(nèi)的情況。半晌，輕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他中毒太深了……”

三尾狐立時一臉絕望：“怎么會這樣？難道沒有一點希望嗎……”

沒等三尾狐繼續(xù)央求什么，六尾狐已經(jīng)開口道：“沒有用的，我的情況我清楚，我將近千年的道行根基，在這三百年中，都已經(jīng)被這九寒凝冰刺的寒毒一點一滴地壞了。等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而后接著對宸音道：“蘇姑娘，我這小妹便托付給你了，望你看在同族血脈的份上讓她以后能好好活下去。”

三尾霎時間淚如雨下：“三百年了，大哥。整整三百年了，從我修道小成那日，在‘狐岐山’遇見了你，從那以后，我就跟你走了。天涯海角，六/合蠻荒，從此暗無天日，從此日夜擔憂，被人追殺。可是，我從來沒有后悔過的……”她梨花帶雨，凄涼哀道，“可是今天，為、為什么你還要叫我走？我若沒了大哥你，便是再活上一千年，一萬年，又有什么意思……”

說話間，便掏出一個形狀古拙的法寶，竟要催動以自戕！

宸音面色一變，眼疾手快地將那法寶打掉，又氣又笑：“我說你們啊，自說自話也該差不多了吧！就不能讓我把話說完整嗎？我只說他中毒太深了，又沒說完全沒得治，你這么激動地殉情是鬧哪樣啊！”

氣氛一時寧靜下來，透著迷之尷尬。

“你說……你能救他？”三尾顫巍巍地開口問道，似是不敢置信，又似大喜過望。

“放心，死不了！”宸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對癡情狗男女，搞得她眼里心里都酸澀不已。

“謝謝、謝謝你！”三尾泣不成聲。

將一部《純陽訣》傳給六尾，又留下一張九陽丹的丹方，宸音仔細叮囑：“你中毒太深，本身道行幾乎盡廢，干脆將之徹底放棄。我給你的法訣，雖然算不上高深廣博，卻深得‘純’字精華。以此修出的法力，雖無法湮滅寒毒，卻可以與之分庭抗禮。兼之性質(zhì)溫和，不僅不會對你那破爛的經(jīng)脈身體造成損傷，反而還有溫養(yǎng)效果。加以時日，隨著純陽法力的精深，當可自主驅(qū)逐磨滅體內(nèi)寒毒。至于丹藥，配合服用可以減輕痛苦，加速法力凝練。”這辦法，還是她根據(jù)《倚天》中張無忌的經(jīng)歷想出來的。

三尾眼巴巴地看著嘗試救命方法的六尾，緊張不已。直到一刻鐘后六尾睜開眼點了點頭，方才露出大大的笑容，淚灑衣襟，卻是喜極而泣。

“多謝蘇姑娘救命之恩，我二人沒齒難忘。”六尾誠懇地表達自己的謝意。

“客氣了。”宸音擺了擺手，“我的方法雖然救得了你，但花費的時間太久，至少十年你才能擺脫寒毒威脅。而此地已然不安全，既然我們能找上來，自然會有其他人找上門。所以，你們還是快點離開，找個人跡罕至的安靜之處養(yǎng)傷修煉吧！”

兩只妖狐連夜離去了，宸音收起他們留下的謝禮焚香谷至寶玄火鑒，帶著張小凡向著東海流波山而去。

一路上，張小凡沉默無比，這次下山經(jīng)歷的所有事情，都給他的三觀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向來單純樸實的少年，難得地在道魔正邪的問題上茫然了。

青云門里，大家都說魔教濫殺無辜，行止無度，霍亂天下，我輩中人當身先士卒，斬妖除魔。可是下了青云山，他遇到的和大家說的都不一樣——一個活潑靈動的魔門妖女會在困境中將僅剩的一點干糧與他這個正道弟子分享；一個氣度卓然的魔教大佬會溫和地教導(dǎo)他正邪之辯；一只不傷凡人的狐族妖孽會為愛殉情；還有……他青梅竹馬的心上人身居妖狐血脈，身世也掛靠在魔門當中……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越來越迷惘。

“小凡，你怎么了？”

宸音的關(guān)心讓沉默神游的張小凡回過神來，看著心上人擔憂的面龐，少年眸光一定：“宸音，這個世界，我感覺自己一點都看不懂，它是不是有哪里不對？到底什么才是妖魔？正與邪，到底要怎樣定位？”

看著少年眼底掩不住的疑惑迷惘，宸音沉默了一下，輕輕地開口：“小凡，這個世界，有人族和妖族。其中人族占據(jù)世間的絕對主導(dǎo)地位，所以便是人間大勢下的正道；那么相對的，極少數(shù)的妖族，便是旁門左道；若左道肆意侵擾正道，便淪為邪道。”

“同樣的，人族當中，以道德約束己身、守得住做人底線的個人和組織，便是正道；丟掉了做人底線、道德品行敗壞的個人和群體，便是魔道，甚至邪道。”

“而當今天下的道佛魔宗門，雖然正邪立場有分別，但它們更多意義上是不同的利益團體。道門絕不缺乏魔性之人，魔門也會冒出正人君子。”

“所以，小凡，不要糾結(jié)于道魔，只要上不愧于天地，下不愧于蒼生，中間對得起親長，心中圓滿無瑕，世間苛責誹謗又如何能夠加諸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