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任坎特伯雷大主教給出的、算不上祝福的警告中,米爾丁一行人離開斯特普尼莊園,正式踏上了前往這個世紀不列顛的首都——溫徹斯特的道路。
多虧了巫師發明的伸縮咒,有了特制的口袋,他們才不用背著沉重的行李,又或者多花一大筆錢雇傭牛車踏上這段旅途。
在這個時代遠離自己出生的地方,在不同城市之間旅行,可以說是既耗費金錢,又承受著莫大的危險。所以一般來說,沒什么家產的農民,基本上從生到死都沒踏出過他所隸屬的莊園一步,但是除了佃農之外的自由民等其他身份的許多人,實際上經常在城市間旅行。
最常見的是商販,他們把不同地方的貨物來回運送,以此來謀取生計。這在物資極度匱乏的中世紀,屬于是一份收獲不菲的職業。然后是信使,在這個到處打仗的混亂年代,從其他領地獲得有關軍事的及時信息,對于統治者來說是關乎性命的頭等大事。
再之后是修士,由于各地風行圣徒的種種奇跡和傳說,崇拜者們會把朝圣之旅當作自己獲得救贖的一種贖罪方式,因此踏上了離家萬里的旅程。
另外在特殊時期,比如每當戰事發生,偶爾也會有受到征召的士兵,要前往沖突發生的地點集合作戰。他們可以說是職業軍人,比如像戈德里克這樣的騎士,但也有部分只是遵從領主命令的普通農民。
不過這種動蕩時期,走在路上的,多數還是拖家帶口的流民。他們因為戰爭失去了穩定的生活,甚至家鄉都被徹底燒毀,于是只能依靠舉家搬遷到另一個市鎮或莊園,重新依附于新的主人來獲取一份穩定的生計。
國王和貴族們,可以是旅行最多、也最輕松的一批人了。畢竟他們擁有充足的物資,而通過姻親關系散播的結盟網絡,其實也需要通過頻繁走動來維護。所以在貴族中,走親訪友是最常見的出行目的,而對于國王來說,他一年多數時間都帶著他的宮廷,在全英格蘭境內巡視各地的領主,以及關鍵地區的軍事防線,以此鞏固他的統治。
溫徹斯特,就和倫敦堡一樣曾經是羅馬建立的城市,有個羅馬化的名字叫文塔貝爾加魯姆(Venta Belgarum),后來被現在的不列顛人占據后,被稱作溫坦賽斯特(Wintanceaster),意思是名叫溫坦的堡壘。
公元871年,年僅二十一歲的阿爾弗雷德在這里加冕為王,也開啟了他將分裂的不列顛統一的偉大征途,自此這里成為了歷屆英王宮廷唯一的常駐定居點,也就成為了實際意義上的首都。
從倫敦堡前往溫徹斯特,是順著泰晤士河沿西南方向行走,這一路上遍布荒野,除了一座修道院外幾乎沒有城鎮,更沒有宣稱對這片土地擁有主權的城堡或莊園。
沿著覆蓋在羅馬時期荒廢大道上的朝圣者之路行走,總共六十英里,約一百公里左右,山林遍布,方圓數里都見不到人煙。
米爾丁了解到,徒步旅行的速度大約是每日二十英里。這就說明,他們要走個三天三夜才能抵達目的地。
但看戈德里克和薩拉查的表情,他們似乎早就習慣于步行趕路,后來經過解釋,米爾丁才知道一匹馬確實是現在兩手空空的創始人們負擔不起的——
不多不少,剛好二百個便士。只比當初從古瑪婆婆那里討一個繪制符咒的機會便宜一點兒。
在遇到米爾丁之前,聽說戈德里克是有一匹馬的,但是要把馬運送到海峽對岸的英格蘭來,那實在是太不劃算了,所以這位諾曼騎士不得不拋棄了自己的戰馬。
至于薩拉查,聽說他其實并不是一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人,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的身家比戈德里克這名騎士還要多上幾倍。
米爾丁好奇地打探他的身份,但這位神秘的創始人,無論怎么盤問就是不愿細說。
問戈德里克,對方卻偷偷告訴他——
薩拉查曾經是一名貴族,而且還是外國血統,并非英倫三島的本地人。但是他卻被愛爾蘭的一所修道院收養,并且師承德魯伊,所以保持著穿黑袍的習慣。
戈德里克說,他是在卡洛林帝國,也就是后來分裂成西法蘭克的諾曼底公國首府魯昂(Rouen),遇到的薩拉查。
關于薩拉查的過去,就連和他有過交情的戈德里克都知道的很少。
米爾丁問來問去,最后只得出一個結論:薩拉查的保密工作做的實在太好!
知道他身份背景的人,可能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
“他就是那樣,總是神神秘秘的。”戈德里克揮揮手,渾不在意地趟過一條溪流。
“但你只要知道,他是一個好人就行了……哦不對,好巫師。”
被戈德里克評價為“好人”的年輕人,在黑袍的兜帽底下瞪了他們一眼。
“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心大!”
薩拉查惱火地說。
“我們并不是只有三個人同行,而是帶著一個心思叵測的羅馬教廷來使。而且還是一個年紀輕輕就混成儀式圣會會長的家伙!”
戈德里克和米爾丁回頭,看著刻意跟他們拉開一段距離的紫衣青年。
“他應該聽不到吧……”米爾丁小聲地說。
“就是就是!”戈德里克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看到薩拉查陰沉下來的表情,他又連忙賠笑:
“薩拉查,我這不是增進大家的感情嗎?你不參加閑聊也就算了,這一路上徒步行走,要是沒事干那可多無聊!”
薩拉查的臉更黑了:“……我為什么會找上你這種不靠譜的家伙共謀大事!”
他斗篷一旋,伴隨著幻影移形的噼啪聲,消失在了原地。
米爾丁目瞪口呆。
“戈德里克,我們既然能幻影移形,為什么還要靠走路旅行?”
“傻小子,幻影移形是有限制的。”戈德里克一拍他的后腦勺,解釋道。
“雖然我們確實可以通過這個拉丁文咒語,移動很長一段距離。但首先你得清楚自己要降落的具體地點,尤其是得熟悉地形狀況!”
“要不然當你落地的時候,被一株灌木叢刺穿了怎么辦?又或者因為搞不清楚位置,某個器官不在原來的位置了怎么辦?”
“那薩拉查為什么……”
“他那是不想跟我們待在一起,暫時跑前面去了。”
戈德里克指了指不遠處的山坡。
“喏,你看——那里地形平坦空曠,又能從這里看清,是個降落的好位置。不過再遠一點,以他小心謹慎的性格,就根本不會嘗試了。”
“那能不能……”米爾丁還沒問完,創始人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能不能這樣一直移動,連續多次幻影移形?”戈德里克張開雙手,聳聳肩。
“等你學了這個咒語可以試試,上一個我知道這樣做的巫師,聽說已經把自己切割成十三塊不完整的肉塊了,結果導致沒人能給他收尸,還把道路上經過的普通人給嚇了個半死。”
“魔力是否充足是一回事,多次幻影移形會讓你的存在變得極不穩定。通常兩到三次就是極限了……”
“這個咒語施展的越多,就越容易‘分形’。畢竟它的字面意思就是讓你消失于無形嘛!”
“也不知道是哪個瘋狂的巫師想出來的咒語。”
他忍不住吐槽。
“所以薩拉查說的是對的,你確實懂一些拉丁語。”
米爾丁是后來才搞清楚,原來諾曼底公國所說的諾曼法語,原來就是一種通俗化的拉丁語。
硬要類比的話,就像是不地道的拉丁語方言。
“懂得不意味著就能使用魔咒。”戈德里克感慨地說。
“我在教會里待得不夠久,不像薩拉查經過了全面的咒語學習。我知道的拉丁文魔咒,來來去去也就這一個……幻影移形。”
“說起來這咒語還是薩拉查教我的,為的是讓我們逃跑的時候跟上他的速度。”
“每學習一個拉丁文咒語,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練習,最好還要掌握正確的音調以及手勢。”
他介紹著,還不忘吹自己的如尼文咒語一把。
“不像如尼文魔咒,拉丁文咒語高度依賴魔杖施法,還是拿薩拉查舉例子吧——對于像他那樣強大的巫師來說,無聲施法是出其不意置敵人于死地的高超技巧,但無杖施法?”
戈德里克搖搖頭,用作為一名技巧嫻熟的戰士的立場點評道。
“無杖施法就是自尋死路。試問有哪個戰士主動放棄自己的劍,就上戰場和敵人肉搏拼殺的?”
“使用拉丁文咒語的巫師,在不使用魔杖的情況下施展出色的咒語,這確實證明了他高超的魔法技藝。不過,除了炫耀以外有什么用?”
“丟掉魔杖施展拉丁文咒語,需要花費更多功夫去引導魔力完成想要的效果。在戰場上浪費自己的精力跟敵人較量,是極其不明智的。”
“原來是這樣。”米爾丁發現了重點。
“所以在神廟發現我的時候,你居然能夠無杖施法……這就說明你很厲害咯!”
“那是當然!”戈德里克得意地說。
“小子,你當我的學徒可是賺了!我不但是名巫師,還是個騎士!”
“我不僅要把失傳已久的絕學——如尼文魔法教給你,還要教會你用劍——我的劍術在諾曼底敢稱第一就沒人敢稱第二!事實上,我的家族……”
“有動靜。”
噼啪一聲,薩拉查忽然降落在他們面前。他的神色很是警惕。